凌岐进去洗澡,邬怜拖着伤脚慢悠悠地走到更衣室楼下。太阳热烈,她几缕碎发濡湿贴在光洁的前额,迎面撞上一道高挑身影。
“这么快就好了?”
她眼神震惊,自己才刚走过来。
闻言,凌岐不耐地压了压眉,往后拢着半湿短发,一把夺过她手上的背包,斜跨到自己肩上。
他不说话,越过她往外走。
邬滢紧紧跟着,脚一用力,受伤的脚指处倏地涌出一股血珠,蹭到她白色凉鞋的细带上。
“嘶……”她一时没忍住疼。
凌岐转头,目光自然地落在她脚上。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周遭炙热的空气瞬间冷凝下来。可许久,他眼神都没有挪开,看得她脚尖渐渐蜷起。
“没事,走啊。”
邬滢后悔刚刚发出了痛呼声。
可无论她怎么催促,凌岐都没有要走的意思。那炽热目光看得人心里没底,她轻声问:“怎么了?”
凌岐回神,直视她深棕透亮的眼睛,说:“是我扔包的时候砸的。”
邬滢默然,粉色的唇翕动,没能发出声音。
凌岐在洗澡时就盘顺了逻辑,此时的问话根本不是疑问句,他很笃定。果然,邬滢想反驳又无力的表情,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测。
“你不会回去告状吧?”他眼神怀疑。
邬滢看他,缓缓摇头,说道,“是我不小心碰的。”
话落,两人身边炎热空气的流速都变慢,让人心情更加躁乱,尤其凌岐,有种对女人胜之不武的屈辱和羞愧。
他双肩背上网球包,走向她。
邬滢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横抱起。
“啊……”
她吓得搂住他脖子,转头看身体腾空的高度,双手握得更紧,嗓音不再淡定:“你快放我下来。”
凌岐快步往场外走,声线冷平:“我送你去医院,你回去不许说是我弄的。要是被凌倬正知道来烦我,我和你没完。”
邬滢默声,没有拒绝。
他看起来再桀骜不驯,也是怕家长的小孩。
走出场馆大门,邬滢指着马路对面的药店,声音恢复沉静:“买点药就行,去医院太夸张了。”
她不喜欢去医院。
闻言,凌岐看了眼她受伤的那根脚趾。邬滢顺着他视线而去,明白他犹豫什么,坦然说道,“药店有医生,帮我剪断就好了。”
“事后有问题可别找我。”
凌岐淡淡收回目光。
“嗯。”邬滢语气温柔:“没事的。”
走过斑马线,凌岐抱着邬滢进药店,医生帮她剪指甲,他去柜台交消毒水一系列用品的费用。付完款,邬滢就已经踩着轻盈的步伐走向他。
凌岐问结账的人:“她的伤要自己处理?”
对方嗯声:“每天定时消毒,用纱布包扎。”
凌岐眉心微敛,麦色小臂上就搭下女孩冷白的手指,邬滢安抚地拍了两下,对收银员笑着说:“好的,谢谢。”
被她拉着胳膊往外走。
凌岐一出药店就甩开她的手,把药袋递给她,语气不耐:“你自己回去吧,我还有事。”
邬滢没接,仰头看他,眼神说不上是关心还是审视。
“你去哪?”
真的很像凌倬正盘问他的时候。
凌岐心底莫名涌上一股火,丢出药袋,冷声道,“我去哪关你什么事,别真把自己当我姐,我妈死得早,就生我一个。”
邬滢看了眼脚下的药,再看他,眸色平静:“叔叔要是问我的脚怎么受伤的,我怎么回答?”
凌岐眯起长眸:“你威胁我?”
邬滢瘦伶伶的面容泛起淡笑,线条很柔和,用意却不善:“说你打我,他肯定会生气,再也不让你出来玩。但要是说我意外受伤,你抱我去买药,他反而会很欣慰,觉得你懂事,不会太过管你。”
凌岐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沉。
邬滢没有适可而止,“姐姐不会是弟弟的敌人。就算你不认我,我也会帮你。”
话落,周遭一片静谧,连路边树叶被风吹得窸窣声响都听不到。
凌岐深呼吸,胸口鼓胀,声线粗粝:“帮我什么?”
邬滢没答,摊开白嫩娇小的手掌,下巴指着被他发怒丢掉的药袋。
敢指使他?!
凌岐眸底压起寒意,直直睨着她,却只在她蜜糖色的眼里看到淡然和平静,她的表情始终未变,充盈势在必得的自如。她眼神是温柔的,但不乏力量,很坚定。
下一秒,他俯低脊背,单手捡起地上的袋子。
邬滢接过,嘴角上扬,音色温软:“你表现得和我关系好一点,叔叔满意,才不会烦你。”
她照搬他对凌倬正的不敬用词。
凌岐等到最后竟是她利己的小心思,不屑轻嗤:“想在这个家好过一点就直说,用不上假装为我考虑。”
邬滢笑着摇头,说道,“我怎么过都不会难过,倒是你,需要缓缓和叔叔的关系了。”
凌岐眼皮跳了下。
她说得没错,凌倬正最近盯他太严,出去次次都要请示,马上就连消费都要限制。他越讨厌邬滢,凌倬正对他越狠心,管束得越紧。
在他犹豫时,邬滢坐在台阶上,处理伤口。她打开买来的碘伏,可刚取出棉球,披散在脑后的长发就沿着肩颈线滑了过来,一缕缕飘在瓶口。她侧头躲闪,却被燥热的风追着打扰,发丝纠缠着她要上药的手。
得把长发用头绳系起。
她放下手中棉球,就感觉后颈缓缓擦过粗粝的触感,让她身子一僵,半天没反应过来。
旁边,脸色不悦的凌岐没说话,抬手攥着她脑后细软的头发,帮她解了燃眉之急。她纤长的眼睫怔愣眨动,就听到头顶响起的低冷声音:“快点,没人愿意伺候你。”
邬滢回神,低头看脚。
“啊……”
凌岐攥得太紧,没有顺着她俯身动作松缓力道,扯疼了她头皮。但她只是嘤咛一声,没说什么,就尝试着再次低头。
对方沉默着伸直肌肉紧实的手臂。
邬滢处理好伤口,柔声开口:“好了,谢谢你。”
凌岐不知道她有什么可向自己道谢的,他松开她的头发,直接把手插进短裤口袋,眉眼冷峭,凛声道,“现在咱俩谁也不欠谁,回家管好你的嘴。”
邬滢看似疑惑地嗯了一声:“什么欠不欠的?咱俩关系不是很好嘛。”
好像之前笑着威胁他的人不是她。
凌岐轻嗤,破罐子破摔地点点头:“你记着以后离我远一点就行。”
见他要走,邬滢一把揪住他背心下摆,给他上好的布料攥出明显褶皱。他回手去推,直接被她握住手腕。她掌心温度很低,凉得他粗鲁动作一顿,忘记甩开。
邬滢语气很轻:“明天去办复读手续吧,我陪你去。”
凌岐眉心跳动,胸口因忿怒鼓胀。
就听到邬滢愈发柔软的声音:“我帮你去和叔叔商量,到时候学校和班级都任你选,好不好?”
眼看她低声下气近乎乞求的态度,凌岐十分不解:“你到底想干什么!”
到他面前逢迎讨好。
就像她说的,就算她什么都不做,因为凌倬正爱她妈妈,也会对她好,她不需给自己设难题。
热风横冲直撞,邬滢心绪罕见有点乱。
她舔了舔干燥的唇,仰头与他对视,细声道,“就想……对你好一点。”
凌岐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
见他没像之前那样抵触,没有出言讽刺,邬滢继续告白:“我想做你称职的姐姐,照顾你,让你的生活幸福些。”
阳光炽热,蝉鸣声聒噪,少年耳尖染上一层红。
看着面前娇小单薄的女人。
许久,他慢吞吞地别过脸,纤薄眼皮耷拉着,声音又冷又硬:“你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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