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发丝高束,一双凤目幽沉,仿佛是能将人吞噬的深渊。
而那苍白到不见多少血色的俊美面容,赫然跟贺玖霄如出一辙。
林宴瞳孔紧缩,背后瞬间出了一层冷汗,整个人慌乱的往后退了一步,仓促间却一脚踩错跌坐在地上。
浅浅的脚步声靠近,贺玖霄走到他身边蹲下,开口:“你醒了。”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低,感受到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到自己脸上,林宴的眼睫颤了颤:“你……贺玖霄……”
“摔的疼吗?”贺玖霄垂眸看着他,低声:“见到我,慌什么?”
“你的头发……”
林宴抿了抿唇,极力压制跳动不安的心脏。
贺玖霄语焉不详的说:“毒受的多了,多少有些影响。”
林宴尚未想清楚这话的意思,便见他轻轻笑了下:“我就知道你会醒的……”
“你身上,已没有毒素,长乐宫重病把守………”
手指自林宴的脸侧摩挲而过,顺着他的下颌线一路落至那纤长的脖颈上,贺玖霄慢慢的说:“好好的,怎么会死呢?”
脖颈上微凉的触感让林宴不自觉滚动了下喉结,下意识的开口:“什么意思?”
他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不是说太后给我下毒了吗……”
林宴可以肯定,贺玖霄并不知道自己是拟作中了萧太后的毒,在贺玖霄视角里,他分明确实是无药可医的状态的,为什么现在会这么说?
“毒无解,但你身上还有’美人恩’啊……”
贺玖霄看着他,像是漫不经心的说道:“你不是听过太后说了,君臣药留给我续命的方子吗。那方子,反过来,也是可以用上一用的……”
都是利用了“美人恩”的特别,只不过,原方,是在一场交合中将他身上的余毒转给他人;现在是,反将林宴身上的毒素悉数转至于他……
无论是“美人恩”还是什么其他,毒都到了他身上,林宴自然就应该不受影响了。
同样想通了其中的含义,林宴脸色骤变,下意识想要往后挪退。
然而,却晚了一步。
脖颈处的手指骤然收紧制住了他的动作,与之一同响起的,是贺玖霄温和的声音。
“所以啊……”
他垂眸看着林宴,唇边的弧度带着让人胆战心惊的寒意:“没有毒,为什么会死呢?”
“萧太后自焚而亡,宫人悉数清理,长乐宫内外皆是隐卫护持,我自你身上承接的,除了’美人恩’,根本没有所谓的无解之毒,你为什么会死?”
又为什么会再度活过来……
林宴被迫仰起头看着他,忽然有种慌乱又尘埃落定的叹息感,过了半晌,才轻声开口:“你应该已经猜到了……”
“我想离开宫中……”
“你知道,除非是死,否则我绝不会放手,所以你便选择了假死……”贺玖霄紧紧的盯着他:“你早就知道萧太后的毒了?”
“你再一次选择了陆秉枢,是吗?”
在镇北候府催动毒素之外,在宫墙下为陆秉枢免于抉择之外的又一次……
第三次……
林宴顿了顿,轻声:“是……”
眉眼那点仅剩的虚假的温意也沉了下去,贺玖霄咬牙:“所以,一切都是在骗我的?”
心中的暴戾几乎压制不住……
这些天里,贺玖霄无时无刻不在想,为什么……
为什么林宴会死……
没有人知道,在他逆转了续命的药方,承受了双重毒素后,从毒发的痛苦中的醒来,却受到林宴死讯时的茫然和绝望感……
药不对、毒不对、就连死的人也不对……
一切疑点的深挖,真相是让人无法承受的痛苦。
原来,在他为他的身体忧虑不安时,他已经悄无声息的计划的假死离开……
所以,他费尽心思讨他欢喜,满心欢喜的布置上元灯会,是不是不过是一场一厢情愿的倾覆……
他跪在慈宁宫,放下尊严卑微祈求萧太后时;他孤注一掷愿舍了性命替他生死时,是不是反而坏了他的计划……
他的疯狂,他的痛苦,他的不甘,在他林宴眼里,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是笑话一场?
手指寸寸收紧,帝王眼底翻涌着阴冷的癫狂,讽刺牵起的唇却苍白无力到近乎颤抖:“林宴,你究竟有没有心!”
林宴想要开口,却被脖颈不断加重的疼痛而止住了话音,他艰难的抬眼看向贺玖霄。
对上一双黑沉的、布满爱意与恨的扭曲的眼眸。
这是他头一次在贺玖霄身上,看到如此浓重的杀意,对他的……
疯狂而绝望。
分明的动手的那个人,却仿佛难过的不能自已……
在近乎窒息的痛意中,林宴有些恍惚的想着。
没有人会在一次次被放弃后,一次次被算计欺骗后,还能保有爱恋……
贺玖霄以为,他是可以狠下心的……
既不愿相爱,那便死在他手中,何尝不算此生相守?
然而,当真看着手下艰难喘息着青年时,看着对方蒙上薄雾的眼眸,布满毁灭欲.望的心脏还是止不住的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