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声在他耳边道,“其实,国中的时候,我经常偷偷去看你打球。”
不过,他那个时候在球场上,满心满眼全是眼前的对手,想必不会注意到她。
可谁知,她这么说完,手冢却抬手轻拍了拍她的头,也在她耳边道,“198次,不算秘密。”
听懂他在说什么,一弦星也霎时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她只觉得,其实很多事情,当你走到终点再回过头看时,会有太多太多的有迹可循。
比如,她看到那抹球场上冷静强大却又潇洒飞扬的身影时,没来由的驻足。
再比如,她曾悄悄围观过的他的198场比赛,正式的、非正式的,他从来不曾输过。
深情厚爱无以为报的感觉大概便是如此了,一弦星也只好反手抱住他,道,“你这个人啊……”
总是让人在多了解你一些之后,更加爱你。
到底是一起生活了许久的两个人,很多话仅仅一个拥抱便足以传达,于是手冢拍着她的背说,“还是想想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吧。”
就在此刻,不远处,中心会场上传来学生主持人很是稳重宁和的声音。
“大家好,我是青春学院第九十三届学生会会长,手冢国诚。”
“三年前,我在这里开启了每个人一生中都绝无仅有的中学时代。”
“而在我之前,这里曾走出过九十九代,如今散落四海的漫天星辰。”
“他们之中,有人是曾经校园中的少年天才,也有如今荣归故里的业界名人。”
那声音存在感之强,吸引着庞大人群向中心场地缓缓聚拢,静立于此。
然后人们听到他说:
“每一份荣耀皆为理想与所爱,青学有幸见证,下面有请,我国登月卫星首席总设计师,流体空气动力学研究,iaa冯卡门奖获得者,一弦星也院士。”
听到一弦星也的名字,会场四周骤然响起接连不断的惊叹声,甚至引起了不少学生因崇拜而起的骚动。
可令人更加惊叹的是,在这骚动之中,头顶无数光环徐徐上台的女人,竟然只穿着十分日常的装束,浅白针织衫外还套着略显简陋的校庆纪念衫,看起来竟像一个刚刚毕业的女大学生。
她的长发温柔散落在肩,目光明亮,仿佛最深邃的银河,她开口,“各位同学、校友,大家好,我是一弦星也。”
“是一个,一直想去更大更远的世界看一看的人。”
女人身后的幕布上投映出的,是她的各类头衔、各项获奖以及不凡的此生,代表了她在国内甚至国际航天领域的绝对地位,但她却那样简单地介绍了自己。
“老实说,这个演讲是我曾经国中时的恩师,井上老师,当然,也就是你们现在的井上校长硬推给我的任务。实际上,我自认不是你们口中的优等生,这一点,或许你们应该向我先生请教。”
台上人的语气好像亲切友人间的随意闲谈,会场中的所有人都仰望着她的诚恳面容露出轻松笑意。
曾几何时,多少人在提起一弦星也时,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知名网球运动员手冢国光的爱人。
然而,许多年过去,人们再提起这个名字,一弦星也便渐渐只是一弦星也了。
是属于浪漫星空、宇宙银河的一弦星也。
“而且,我已经脱离校园生活多年,再来提起关于学习的大道理,那么真是抱歉,连我自己似乎都不曾遵循过那些。所以,既然是我的专场,我还是只来探讨我的专长。”
“德国作家康德曾经说过,人的一生有两件事值得我们去敬畏,一个是深植人心的道德准则,而另一个,就是我们头顶永恒存在的星空。”
“你可以想象一下,在这个世界最开始的时刻,那时没有所谓人类、所谓星星、所谓光芒。然而就在某个极度微小的点上,发生了足以破裂天地的爆炸。从那一点起,时间开始流淌,空间延展而去,我们所了解的、所不了解的世间都始于此刻。然后光点聚集、银河汇拢,然后太阳出现、月亮出现,又在无数经年轮转后,在一颗名为地球的渺小星体上,我们睁开双眼,看见了群星闪耀、恢弘无匹的夜空。”
她说,“而那时间都为之陷落的夜空深处,就是宇宙。”
这里明明是千百人汇聚的场所,此刻,所有人却不约而同地安静看着她,四周如宇宙般,寂静无声。
她为台下无数人略显迟滞的表情微笑起来,“说到这里,或许你会觉得星空辽阔,已经足够人类敬畏,那么,还有没有什么,是比星空更加值得敬畏的呢?”
共同沉默片刻后,一弦星也语音定定道,“当然有。”
“因为那些我们已经知道的事实,它永远既可能是真理也可能是谬误,而我们所存在的世界,也总是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大、更远。”
“这世界太大,而我们知道的依旧太少,但我想说的是,人类不过是在一颗渺小星球千亿物种中的沧海一粟,却在永不停息的经年轮转中,不断试图描绘出宇宙的全貌。”
“这样被一代又一代人所流传至今的信念,已经足够了不起。”
那一刻,站在台下,遥遥望去,手冢忽然觉得,回忆真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
他望着讲台上的人,虽说她还是他记忆中那样活泼美丽的模样,但事实上,他们真的已经不再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