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日子再不算好日子,直到真的上了战场,也不会比这更差了。
她肩膀中了一箭,痛得躺在草垛上,望着天,不断思考着。
和亲是委屈了她一个人,不用起战火。可她的命也就这几十年,几十年之后呢?按照沈琢这样荒淫下去,大崇还会有下一个几十年吗。
很难说。
这江山,她要守,也要掀翻。
“你,你怎么不来换药,还躺那么高啊?”一个娇俏的声音响起。
崔姀向下望去,是个满身血污,拿着伤药纱布的小丫头。
“你是谁?”崔姀绷着脸,问道。
“我叫云鲤,是恪州侯府的侍女,来营中帮忙救治伤兵的。”
云鲤,好可爱的名字。
崔姀坐在草垛上,是不是有风吹过,将她半散的鬓发,吹得凌乱。
看到这个她,崔姀不由想起,她那惨死在永宁门外的侍女。
只因她不愿说软话,任由沈琢侮辱,侍女便光天化日,被活活打死。
崔姀眼中,忽有些湿意。
“你个小娘子,怎么大老远跑到战场来?”
云鲤叹了口气,“这次,是我们世子……哎不是,我们小侯爷!我们小侯爷与李将军合兵攻敌。我原本是养来侍奉以后的新夫人的,可小侯爷迟迟未婚,我也没什么用处,便跟着主子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了。”
世子?小侯爷?
崔姀这才想起来,数月之前,恪州的召侯过世,如今世子,确然该是承继为小侯爷了。
日子竟然这么快。
“你的伤口渗血了,我替你包扎一下吧?”
说话间,云鲤便要爬上草垛来。
崔姀不想被揭穿了身份,连忙跳下草垛,口中推诿着,“不必了不必了,药给我,我自己处置便好。”
“不行不行,你一抬胳膊,一定会撕裂得更加严重的。”
她步步紧追,她步步后退。
直到,撞在后面一个人身上。
崔姀回头。
还真是个熟人。
“怎么,怎么是……唔!”
还未等这人问话出口,崔姀眼疾手快,向前一步捂住了他的嘴。眼神凌厉,警示着他闭嘴。
云鲤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一看,傻了眼。
“龚神医!”
崔姀的授业恩师,是弃了学宫祭酒不做的怀乘白。
怀乘白无论是丹青还是笔墨,皆是闻名遐迩。可他这人本就放浪形骸,并不愿拘束于官场之间。
加之不被看重,他也渐渐死了心,干脆辞官,游山玩水乐得自在。
也是在陈皇后私下相求之下,才来给崔姀做了恩师。
她确然有些天赋,怀乘白也教得愈加上心,还会在与友相聚之时,特意将她带上给自己长脸。
这友中最亲厚的一位,便是此时被云鲤称作“龚神医”的龚嵊。
喝酒喝得东倒西歪之时,崔姀还曾拖了他二人几次。
“殿下,你怎么会在此处啊?”
崔姀衣衫半褪,露出了莹白的半个肩头在外,任凭云鲤给她包裹着伤口。
瞒也瞒不住,索性告诉了云鲤,也好过以后受伤昏迷,没办法应付,暴露了女子身份。
“说来话长。”崔姀想了半晌,最终吐出这四个字来。
“那你长话短说嘛!”
“……”
衡沚卸了甲,倚在窗沿边上。
云鲤这小丫头,日日往外跑,到底在干什么呢。
他今日受了伤,想着云鲤有些敷药裹伤的功夫,便想让她为自己处理一下,也不算耽搁了其他伤兵问药
可这半晌了,她到底跑哪儿去了。
云程跟到窗前来,看着云鲤放才跑远的地方,也是摸不着头脑。
“她是与哪个士兵,私相授受去了?”
衡沚语气不善地问,云程沉默地摇头。
倒不是因为别的,云鲤云程与云从三人,自小便是他的近侍,与他一同长大,是拿她当妹妹来对待的。
总不能叫个士兵,没头没脑地将她哄骗拐跑了。
可他猜错了,但又没错得彻底。
两日后,在军马场上,云鲤跟着一个穿甲的士兵慢慢溜着马,便叫他逮住了。
还不等衡沚上前,变故便发生了。
一匹受了伤的马,因为伤口疼而惊动了它,发起狂来,到处疯跑起来。
侧身之间,衡沚看清了那人的眉目。
是她。
几乎没做他想,衡沚飞身上前,拉住了疯马的缰绳,一腿踏在地上,企图延缓马行的速度,给云鲤和她一个闪避的机会。
可那马却不通人性,左右两下用力一扭,将衡沚甩开。
眼看着疯马又要冲向云鲤而去,马蹄高高抬起,崔姀掏出匕首,一咬牙,挡在了云鲤面前。
预想之中的痛楚,又没有袭来。
衡沚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把将她拉开,生生替她受了这一踏。
重力之下,崔姀眼见他俊朗的一张脸痛得扭曲,额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竟然,又是他。
不过她没有别的时间细细思量,危险近在眼前,若是疯马停不下来,那么等它落下蹄子,这人还得再挨几下。
人被她拉进怀里,崔姀立起身子,抬手猛地向上一戳,手中的匕首正中马腹。她又一咬牙,发力向下一划,开膛破肚,血色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