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阳深吸了口气,道:“张鏊从逆,如今在逃,与建昌侯府的婚事必然作罢,臣请太后与陛下为建昌侯府另择佳婿赐婚。”
收了宁藩贿赂这桩事好说,宁藩进京也没少向宗室勋戚送礼,身为国舅收点儿礼物是人之常情。
只要为宁藩说话这件事坚决否认,再把那些收的银钱捐出来,作为讨伐宁藩的军饷,这事儿也就能粉饰过去了。
但有一桩,建昌侯府大姑娘与张鏊订婚人尽皆知,宁藩造反的消息传来后,张鏊与宁藩的人一道消失了。
随后,当初是张鏊盗印冒沈理之名上书请宁藩小公子太庙司香这事儿也被揭了出来。
那张鏊这就是逆贼一党,证据确凿。
建昌侯府当初可是大张旗鼓订的亲,好显示自家能耐,有探花郎作女婿,这会儿也就很难彻底洗脱这通逆藩的罪名了。
但若皇上和太后为建昌侯府赐婚,就表示建昌侯府当初是受人蒙骗,皇家并没有因此责怪,也就不是什么通逆藩了。
而皇上和太后一起为太后娘家侄女赐婚,也表示天家母子感情甚笃,力破谣言。
沈瑞忍不住嘲讽一笑,主意是好主意,只是谁家要是摊上这桩婚事,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还是御赐的婚事,不能抗旨不遵。
他不免想起沈瑾这个倒霉蛋儿来,那也是太后赐婚呐。
想起张家对沈家的算计,忍不住心下怒气上涌,几乎想讥讽李东阳一句,真是刀没扎你身上你不知道疼啊?!出这种馊主意害人!
不想,李东阳道:“老臣想替孔家外孙求娶建昌侯府幺女。”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李东阳的外孙?孔家?那是……衍圣公府啊!!
外人看了真得说,这要不是亲甥舅,皇上也不会拿首辅、拿衍圣公这两尊大佛为张家作保,这还有谁会动张家!
沈瑞先是暗道惭愧,幸而方才没真的讥讽出声。
但随后就想起,李东阳那个嫁给现任衍圣公孔闻韶的女儿已经殁了,未有子嗣,哪儿来的外孙啊?!
彼时沈瑞还在山东参政任上,因着是衍圣公府的白事情,没的又是阁老千金,地方上官员都给面子去吊唁了。
沈瑞也是亲至祭奠,记得听人说了一句,因这对夫妇并无后嗣,连庶子庶女也无,又涉及到衍圣公爵位传承,因此灵前孝子的位置是宁可空着……
这事儿在场几位也不是没人知道,想来当初都是有礼尚往来的。
还是费宏问了一句,“不知是阁老的哪位外孙?”他曾是礼部尚书,因衍圣公府地位不同,李氏的白事礼部也派人去了。
李东阳面不改色,淡然道:“孔家续弦所出,亦是老臣外孙,故此想为他做主定下建昌侯府幺女。”
论理,李东阳在这种时候肯牺牲自家名声为建昌侯府作保,以稳定舆论、保证皇上龙椅稳固,可以说是难得一心为公、顾全大局的忠臣了。
只是,因着到底不是嫡亲的骨肉,且,孔闻韶还没续弦呢,这外孙更无从谈起,而张家幺女说得也是含混,幺女幺女,只要建昌侯还能生,这“幺女”就指不定是哪个。
所以,这婚约就是一句空话,更像是政客手段,骗骗看客罢了。
这一刻,沈瑞只觉得腻烦极了。
见众人各自思量盘算,寿哥则满脸嘲讽看戏一般,沈瑞略清了清嗓子,向前行礼道:“臣职位低微,不当听此议。先前臣在审人犯时得一线索,现请皇上许臣汇同锦衣卫出城追捕逆贼余党。”
寿哥立时收了那表情,沉吟片刻,正色问沈瑞道:“你叔父现下做些什么呢?他原是南京国子监祭酒,如今翰林院这边也少一个经筵日讲官……”
日讲官是所有翰林梦寐以求的差事,多少人打破脑袋来抢,哪里会“少一个”。
而且,寿哥……可有年头没开过经筵了。
沈瑞心知寿哥这是来安抚自己,不由一叹,当下郑重行礼后,肃然道:“蒙皇上厚爱,然,臣叔父未能培养长兄成为进士,深以为憾,故此立志教书育人。”
“他言,想为大明培养更多可用之人,或是进士、举人,可牧守一方,或是巧手匠人、妙手医者,可造福一地百姓。”
“叔父教诲臣言,沈家只作忠君之臣,只作造福大明、造福百姓之事。还请皇上成全叔父之志。”
此言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寿哥面上彻底柔和下来,叹了口气,认真点头道:“沈家满门忠良,朕,尽知。”
他顿了顿,忽抬高了些声音道:“沈瑞,准你汇同锦衣卫出城追捕逆贼。此外,遣你与赵弘泽,领府军前卫,为前哨,趋南京。张永、左都督朱晖领兵趋江西,捣逆藩巢穴。余者按诸卿先前所议。”
他昂首而立,朗声宣布道:“朕亲统六师,奉天征讨!”
“皇上!”寿哥这话音刚落,几位阁老又齐齐劝阻。
这才打消去亲征北虏的念头,怎么又想起来亲征逆藩了?!
寿哥登时沉了脸,“怎的,去边关诸卿说是凶险,不让朕去,如今往南边儿去,总不凶险了吧!”
李东阳劝道:“虽已安排重兵,然宁藩探子极多,路上若有凶徒暴起伤人……”
寿哥直接道:“有张会呢。”
张会也只得道:“锦衣卫万死也要护陛下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