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瑞长长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蒋氏母子三人受苦,沈琦何尝不是煎熬,这苦难的一家人,如今总算团聚了。
那便由他们吧,辽东也好西北也罢,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他能做的,就是尽最大可能为他们提供个好环境。
却听得孟聪忽然道:“流放还有个地方你可想过?琼州。”
沈瑞一愣,琼州?海南岛!
“图大娘这几年虽不往北边来了,却占着琉球,不时往南海去,迟早是个祸害。”
孟聪道,“九头蛟已在万州、崖州都有经营,还有几处水寨。小桦哥这孩子,真个是天生该吃这碗饭,去了琼州,那就是蛟龙入海……”
见沈瑞若有所思,他便又加了筹码,“你不是缺粮?南边儿那么多岛那么多国,弄不来粮?粮还是次要的,那宝石香料……你想想当年郑爷爷下南洋回来,多少好东西……”
沈瑞还真动心了,大明缺粮啊!
在登州时候他腾挪着,又是吃山又是吃海,还靠着辽东,他觉得还是能填饱百姓肚皮的,并没有粮食危机迫在眉睫之感。
这次到了河南,是真觉得太缺粮了!
他朝宗藩动手,很大程度上也是想从他们手里抠粮食出来。
民以食为天,他有再多再多的想法,搜罗再多再多的能人,就“缺粮”这绊马索一横,大明也奔腾不起来。
海南岛啊海南岛,一年三熟!又是育种的好地方!
更勿论,还有南洋那片广阔天地!
还有,更远的航线,更大的海贸市场……
“你想想,你再想想……”孟聪口沫横飞的游说着。
忽听沈瑞道:“好,我会仔细想想。”
“呃,你答应了?”孟聪倒是有些不敢置信了,追问道:“你真应了?”
“应什么!那是我说让他去他就去了的?!”沈瑞不由好气又好笑,道:“您老人家总得容我回去仔细思量思量,再和家里人商量商量吧?”
他得回去和沈理、和幕僚们仔细商量清楚,也得问过沈琦以及小桦哥的意见。
孟聪哈哈一笑,道:“容,怎么不容。好好商量,好好商量!”
他一时高兴起来,又干了两盅酒,道:“这倒是意外之喜,本来是要同你说……”
说着一拍大腿,懊丧道:“嘿,我真是老了,原是要说正事儿都忘了。”
沈瑞也是纳闷,这是要说什么急事儿?
孟聪神情郑重道:“康阿山这小子就是一根筋,不走脑子,他不该把沈源弄死。”
沈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大舅,这话可不像你老人家能说出来的!你那巴不得沈源早些死的心思可都写在脸上了!
对于沈源,沈瑞是真没一丁点儿感情了。
沈源死了,沈瑞什么什么伤心难过啊那都是不存在的,要说高兴呢,也谈不上。
就像是听着不相干的人,道一句“哦,这人死了”,如此而已。
尽管作为生身父亲,沈源这祸害做了什么还是有可能成为一些人攻讦沈瑞的理由。
但沈瑞走到今天这步,是真不怕这些了。
要说甩包袱,还是沈瑾会有甩包袱的感觉吧。
虽然,这次沈源的死又坑了沈瑾一回。
此番沈珹也丁忧,但好歹先前立了功,尽管封赏还没下来,可三年后起复,也不会是原地不动。
而沈瑾,寿宁侯一直在给他谋通政司的位置来着,原本都打点得差不多了,却因为宁藩那造反口号,这事儿被迫搁浅了。
后小皇帝借着“缓和母子关系”的由头,朝寿宁侯要了一大笔御驾亲征经费。
银子到手了,小皇帝就赏了个甜枣,口头许了沈瑾的官儿,只说亲征回来就下旨——
结果,沈瑾这就又丁忧了。
寿宁侯简直气炸了肺,三年后谁知道皇上还认不认呢!而且,这都几回了!一给女婿谋官,他就丁忧!
不管寿宁侯那边怎么跳脚骂,沈瑾总归是摆脱了沈源这个随时可能惹祸的定时炸弹了。
孟聪既提了,沈瑞也没法就说康阿山如何或是沈源该不该死,只能摆摆手道:“您这么说,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孟聪却不是要他回什么,而是道:“那人死不足惜,但他死了,就要和你娘合葬……”
沈瑞唉了一声,甥舅俩,真是想一块去了,他也不乐意!
但时下,他就是想出天大的理由来,也不可能让原配两夫妻不合葬。
要是在现代,骨灰盒一包悄然换个地方也没人知道。
可这是大明,孙氏下葬时是棺木,是尸身。
昔年三太爷是决意与父亲与松江这边决裂,才能刨开生母的坟将尸骸焚作骨灰带走,而今沈瑞却是没有任何理由刨坟焚尸的。
“这事儿容我琢磨琢磨,尽快想个法子……”沈瑞道。
好在沈瑾还没回来,沈源且还要停上些时日,一时半会儿不会下葬,时间还是有的。
孟聪露出个满意的笑容来:“你娘到底没白疼你一场!”
“这就是我要与你说的急事。”他凑近了些,“舅舅不会叫你为难的,我已经把你娘带出来了。”
“啊?!”沈瑞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追问,“什么?你说什么?”
“是趁着那天松江府大乱,我带人去将你娘换了个棺木带出来的。就是当时着急,没顾上扫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