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般的大雪已经洋洋洒洒下了两日,大雪封路,口外的茫茫雪野上,金军大营几乎被高达半人高的积雪重重堆集,心情凄凉的金军三五成群踩在厚厚的积雪上眺望着肉眼所及的居庸雄关,心头愈加沉重。
  攻打居庸关两个月了。
  伤亡惨重。
  完颜宗磐先后组织了十余次规模以上的强攻,几乎用尽了浑身解数,而十万金军也因此在居庸关前倒下了两万多人,但居庸关仍然高不可攀牢不可破。
  尤其是在这种严寒天气,攻关几乎就成了一种奢望。
  接连战败,损兵折将,饥寒交迫,金人军心溃散,军中的厌战情绪越来越浓烈。
  帅帐之中,虽然摆着三五个火盆让帐内温暖如春,但完颜宗磐心中却如同冰窖一般。
  他心里很清楚,这种凛冬,已经再也没有半点可能去攻关作战。
  而纵然是原地休整,而很多金军能不能熬过这个数十年不遇的寒冬,还真是两说。
  到了来年春上,一旦冰雪消融,燕军一定会趁势出关,发起猛烈的反攻。
  他知道关内燕军十五万,而他的十万大军已经减员两成多。
  而军心、士气更是无法相比。
  此消彼长之下,完颜宗磐实在是很难想象,若真要到了那个节骨眼上,他的大营会不会被燕人一击即溃,兵败如山倒。
  而因为他久攻居庸不下,吴乞买那边的主力大军也迟迟不能向古北口发动进攻。
  既定的南侵中原计划因为他这个环节的不能突破,几乎成了一种笑话。
  退兵吗?
  完颜宗磐心中突然浮起这个念头,这个念头让他感觉非常羞耻和难堪。
  当初煽动国内情绪发动南侵的也是他。
  如今无功而退,回到上京,他将如何面对大金臣民?
  且不说如何面对他的父皇吴乞买了。
  完颜宗磐扭头望向了站在一侧的完颜宗雅。
  完颜宗雅也望向他。
  两人目光交汇间,其实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退兵!!!
  再不退兵,十万金军就要全部葬送在这居庸关外的茫茫大雪之中。
  而因此,金国将元气大伤,甚至离灭亡之日不远了。
  完颜宗雅压低声音道:“大哥,居庸关久攻不下,军心溃散,若再长期坚持在此,我担心军中会生变。
  不如趁此大雪,燕人不备,传令大军,拔营退往北安州方向,与父皇的大军合兵一处。
  待来年春上,冰雪消融之时,再做打算。”
  完颜宗磐嘴角一抽,沉默片刻,方才叹息道:“宗雅,可南侵燕国,乃是某之主张,如今损兵折将,无功而返,让某有什么颜面去见父皇,去面对大金朝野上下?”
  完颜宗雅抿着苍白而单薄的嘴唇道:“大哥,那也比葬送了这支大军要好!我大金如今只有这三十万大军,若是因此葬送,来年春上,一旦燕人反攻,我大金将如何抵御?
  大哥,个人荣辱事小,国运昌隆事大啊,请大哥三思!”
  完颜宗雅躬身一礼。
  完颜宗磐面色变幻,良久,终咬紧牙关断然大喝道:“速速传本帅军令,全军开拔,后队变前队,缓缓往北安州撤兵!”
  ……
  茫茫雪野景象非常壮观,天地间一片苍茫。
  韩世忠凝立在居庸关城楼上,环视诸将大笑道:“诸位,如此壮丽雪景实乃罕见。本帅就此想起了陛下当年的一阙绝唱,沁园春、雪。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韩世忠朗声吟诵着王霖的词,突然裨将韩琪惊呼道:“大帅,不好,金营异动,看那架势,似乎金人要撤退!”
  韩世忠淡然一笑,远眺着金人大营的方向,沉默片刻道:“金人久攻不下,又熬不过这个凛冬,退兵早就在本帅的意料之中。只不过,本帅倒是没想到,这个完颜宗磐倒是有几分果断,他能选择在此时退兵,也不失为上策。”
  韩琪拱手道:“大帅,末将愿意率大军两万出关,追击金人!”
  诸将也纷纷开口请战。
  韩世忠摇头淡道:“不必,所谓穷寇莫追。再说,如此大雪,雪埋路途,不宜行军。我军若是出关追击,金人固然要兵败如山,但我军也会由此而折损,不妥。”
  韩世忠拒绝了诸将追击金人的请求,任由八万金军在燕军眼皮底下缓缓退去往北安州方向。
  ……
  上京。
  驼铃声响,一队来自西夏和西域方向的异国商队浩浩荡荡数百人进了上京城。
  因为皇帝亲率大军南征燕国,而国内留守的军马屈指可数,在上京,也就是万户完颜壶卢统率自己麾下的五千人马作为上京留守,拱卫金国帝都。
  商队分散住进了上京城中金人专门为商贾开设的驿馆和客店,随后一名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子悄无声息出了驿馆,往城南方向而去。
  兴隆酒肆,这家明显是汉人开设的酒馆,整个建筑风格与中原类似,无论是高高飘扬的招牌旗帜,还是酒馆门口迎面的鎏金楹联,以及那悬挂在门口的四颗红灯笼,都带有很强烈的汉地气息。
  但进出酒馆吃酒的却多是上京的权贵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