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戎意识到谢怀宁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他被拿开的手垂落下去,在袖中握成了拳,往后退了一步强笑道:“怎么这样严肃?我刚刚只是喝酒喝醉了,一时说了胡话,若你不喜欢,我给你赔不是好不好?不然我自罚三杯,你别生气了。”
  说着,拿起酒壶将酒倒满了整碗,伸手就要去拿。
  只是这回却是谢怀宁按住了他。
  沈戎怔然对上谢怀宁的双眼,突然又想起晏行舟曾对他说过的,谢怀宁这个人,别瞧着长得一副天真多情容貌,不笑时却总带着丝寡恩的神性。
  以前他总觉得这话说的太过于神神叨叨,叫他听不明白:长得好看就好看,不好看便不好看,哪还扯得上什么“神性”,可这一刻他却忽然懂了,继而不得不佩服晏行舟识人的厉害之处。
  “承蒙将军错爱,只是怀宁无德无能,将军的心意实在叫我承受不起。”谢怀宁将他手中的酒碗拿了过来,仰头一饮而尽,“这酒,该是由我来罚给将军。”
  寡恩的神性。
  真的再没有比这个词更适合他的了。
  沈戎看着谢怀宁,他听着他的话,却没有觉得愤怒或是悲伤,只是整个人呆在原地,觉得心口空落落的有些难受。
  明明是正热的天,却感觉不到丁点儿热意,只有晚风从两人之间穿过,仿佛带走了所有的温度。
  “是……我太唐突了……”沈戎问道,“让你没有准备好是吗?还是因为你不能接受男人?”
  谢怀宁摇头:“与将军并无半分关系,是我的问题。我为人自私随性,不会是谁的良人,所以直觉也就不要再耽误别人。”
  他直视着沈戎,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再选择骗他,“况且您该明白,感情一事无法勉强。这些年,我对将军虽敬重亲近,但从未有过儿女私情。”
  如果谢怀宁用其他理由来拒绝,沈戎都能再豁出脸皮再纠缠一会儿,但是对方这样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他只是不喜欢他,那他还能怎么办呢?
  沈戎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下,沉默许久,轻声问道:“就没有一丝可能吗?你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我可以试着去改,只要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真的一点都不可以吗?”
  谢怀宁看着沈戎眼中的光一点点地在他无声的拒绝中而渐渐暗淡,心中也是百味杂陈,许久,他道:“将军就是将军,您什么都不用改变。您的未来是在万里沙场,是手下万千军士的信仰,不该为了情爱而囿于我这方寸之地。”
  他从腰封处拿出了那柄乌黑的三.棱.军刺,双手递还给了沈戎:“将军心意怀宁受之有愧,如今也应当完璧归赵。”
  沈戎看着他手里那不知废了他多少个日夜才打磨出来的兵器,自嘲地笑了声,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说着,却又不想听谢怀宁的回答。无论此刻他说什么,都不过是叫自己愈发难堪罢了。“既然是送人的礼物,哪有求爱不成就恼羞成怒要将东西要回来的道理?你就收着吧,不然我更无地自容了。”
  他弯腰又开了一坛子酒,给两人的碗满上了,笑了笑道:“今日是我生辰,就当再给我这个寿星一个面子。之前不是说过要不醉不归?酒才喝了一半,不把这些全部解决了,怎么好提前离场?”
  谢怀宁深深望他,知道他能忍着这样的委屈留下来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他抿了下唇,终于没说什么,伸手拿起自己的那只酒碗,陪沈戎喝起了酒来。
  这次没有行酒令,也没有别的技巧耍赖,两人只是对月酌饮,来回几轮,很快谢怀宁便醉了。
  谢怀宁醉后如同睡着了一般,脸色并不发红,连呼吸也平缓,除了那一身的酒气,谁也看不出来他喝了多少。
  沈戎见他趴伏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渐渐也停下了喝酒的动作。借着皎洁的月色,他测过身子,微微垂下眼静静望着他。
  月光将谢怀宁整个人变得清冷却柔和,他闭上眼,那种醒时的冷漠便去了许多,皮相所带来的美丽与柔软浮现,叫人目眩神迷。沈戎下意识地凑近他,想要在他的额上落下一个亲吻,可那动作只行到一半,却又停下了,他久久地凝视着他,所有未说出口的话在喉头滚了滚,化作一声苦笑。
  一直等到月上中天,已经近子时,沈戎这才起身,将谢怀宁抱着回了卧室。
  替他将薄毯掖上,沈戎坐在谢怀宁床前,挣扎片刻,终于在子时到来的最后一刻钟前,顺从着内心,弯下腰解开了谢怀宁发间那根纯白色的发带,紧紧握在了手中。
  “对不起。”沈戎轻轻叹息了声:“就当是我最后的贪心。”
  第四十二章
  谢怀宁很久没有喝得这样醉过。
  以前在南夷的时候, 他要防着来自各方势力的明枪暗箭,不敢有半点松懈,等来了大夏, 他处处低调,也没什么可以共饮的朋友, 就更不要提这样的大醉了。
  第二日醒来, 已经日上三竿。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 谢怀宁掀了被子起身走出屋子, 外面炽热的阳光晃得他微微眯了下眼, 好片刻才适应过来。
  凉亭里的酒壶和碗碟都已经被收拾了干净,除了他自己身上未散的酒气,昨夜发生的一切恍如幻梦。
  但是谢怀宁知道,没有什么梦能那样真实, 甚至让他竟隐约产生了些负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