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宁下意识地与他对视,却在对上晏凤珣那双在昏黄的烛火下越发显得深邃眼瞳时又不动声色地选择了逃避。
  “晏凤珣,我以为之前几次我已与你说的很清楚。且先不说你我之间是否有所情谊,单说我们之间的身份地位,就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无论是谢怀宁还是姬爻,他们都非能与‘大夏太子’匹配的良人,你在这里与我纠缠又有什么意义?”
  “那如果我想知道的,就是你我之间是否能够产生情谊呢?”晏凤珣并不在乎他的再一次拒绝,反而愈加执拗道,“那一夜对你来说或许是意识不清所犯下的错误,但是对我不是。
  我自始至终都是清醒。我心悦你,无论你是‘姬爻’还是‘谢怀宁’——这就是我纠缠你所有的意义。”
  晏凤珣感觉到过去的一年多以来,被自己压抑在心底的情绪终于再也克制不住地爆发,强烈的像是要将他整个吞噬。
  他低垂着眼皮,明明格外高大的身影,竟显得有一丝卑微:“你并非不能接受男子,也不要再拿之前要与心仪之人成亲的鬼话糊弄我。我只想知道,如果你此刻心中并无他人,是不是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谢怀宁沉默了许久,像是在思索,片刻后又忽而说道:“太子或许应该知道,你一母同胞的弟弟也心悦与我。太子来此处同我表白心意,不知道九皇子殿下若是知道,心里又该作何感想。”
  晏凤珣听到他提起晏行舟眼睫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下,他抬起眼皮看他,沙哑地放低了声音:“这些你不必在意,之后我会亲自去求小九的原谅。”
  谢怀宁心头悸动,他看着晏凤珣,从那双漆黑的眼眸深处看到了里面认真却挣扎的痛苦,他为这种痛苦感到不解。
  他所认识的晏凤珣明明应该是个再标准不过、熟悉所有帝王心计的年轻储君,他应该冷静自持,聪敏狡诈,他应该城府深沉……总之不应该这样,像每一个陷入情网的普通人,丢掉了周身所有的盔甲,赤.裸坦白地将自己的软肋放在他的面前,祈求着他手起刀落时生出仁慈。
  谢怀宁看过痴男怨女,也受到过许多人的爱慕。他明白“情蛊”的效用,可他始终弄不明白离开情蛊而自然萌发的“爱情”究竟是怎么控制着一个人,让他们变得不再像他自己。
  他叹了口气:“太子,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找到此处,又是怎么找到我的,但是我相信,能让你费这么多的心思,你此刻恋慕我的心意定然不是假的。
  可是你毕竟是大夏的储君,待今上走后,你就是天子,你也该明白,一个合格的天子,心中有的是江山是社稷,是黎民是百姓,唯独不该有的是与一个男的儿女情长。”
  “正是因为我做不到这样,所以我才宁愿放弃皇子的身份也要离开南夷,过我自由自在的日子……”谢怀宁顿了顿,目光对着他,“还是说就算这样,你也想将我绑回去,做你万千后妃中的那个男妃?”
  晏凤珣被谢怀宁不留情面的问话问的心中一紧,他想要否认,但在对面洞若观火的视线中沉默了下来。
  他从未刻意思考过登基之后的后宫之事,他只是想要谢怀宁做他的太子妃。只要谢怀宁肯答应,甚至他都已经想好了怎么应付晏行舟和朝中众臣的反对。
  可是他千算万算,却的确还是下意识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谢怀宁凭什么会答应呢?
  ——他连唾手可得的太子之位都不屑于去争,又怎么会愿意去做另一个人的附庸?
  谢怀宁看见他似乎是彻底冷静了下来,也稍稍松了口气,笑了笑语气轻松地说道:“来者便是客。这会儿正是江南吃蟹的时候,我正巧在集市买了几只,待会儿去叫楼里处理干净,太子若是赏脸,就留下吃个饭再离开罢。”
  晏凤珣依旧没有作声,谢怀宁也不等他回答,转身便出了房门。
  已经快要中秋,天上的月亮已圆了大半。谢怀宁仰头看了看月色,好半晌,摇摇头,朝酒楼的厨房寻了过去。
  等他将蒸好的大闸蟹和其他熟食端着进屋,已是半柱香后。屋子里晏凤珣并没有离开,他坐在桌子旁,低着头就着昏黄的灯火正在看着什么。
  谢怀宁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视线去看,但却在看清他手中的东西时,脸色微微变了一变。
  晏凤珣也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头朝他看了过来,平静的黑色眼眸下像是有湍急的暗流涌动。
  “阿宁,你若真的对我全然无意,这么久了,你还留着这块玉做什么?”
  第五十九章
  谢怀宁觉得自己一时鬼迷心窍将这东西留在身边的确是后患无穷, 早知道还不如将它留在大夏的府里。
  他收敛了脸上多余的表情,反问道:“所以太子殿下想听什么呢?”
  晏凤珣低头看着手中的血玉道:“我母后殁于一场急病,离开的时候小九五岁, 我也不过刚刚过完十岁生辰。
  她虽为中宫之主,但自小九出生之后便一心礼佛, 日子过得如苦行僧般简朴, 身边从不刻意去囤积什么金银珠宝。这块玉佩是她病逝前, 唯一从父皇手里求来, 亲自雕琢打磨送与我的宝物。”
  谢怀宁眼神微动。
  虽然这血玉的确是极上成的品相, 但是毕竟出自于晏凤珣之手,他以为这不过是这天潢贵胄与他一夜风流后用来对他进行打点封口的贵重些的礼物罢了,却不成想还有这样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