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述斐眨了一下眼,“我这可是封府封的好好的,还不能问问几位哥哥因何前来?”至于徒述英,徒述斐只当他是打酱油的,压根没在被问话的范围里。
  事实上也确实是来打酱油的徒述英笑呵呵的开口:“六哥,我是跟着三哥来的。今天我是有些事情要请托三哥,反倒听说四哥五哥回京连宫里都没进就过来了,二哥也来了。三哥便想着也过来看看,我就跟着来了。”
  被这么一打岔,徒述斐只能看向了徒述昊。
  而挂着黑眼圈的徒述昊操着冷淡的声线开口:“他们来得,我来不得?”
  就这么一句话,就把徒述斐给噎住了,只能连连点头:“来得,来得!可我这不是封府呢么……”
  徒述昊扫视了一圈比他先来的三个兄弟,又回看向徒述斐,用眼神回话:所以呢?封府了他们怎么他们来了?
  我哪知道啊!徒述斐心道,看了一刻钟里前后到了自己家的几位兄弟,也是疑惑。
  倒是徒述覃开口了:“我也是听说了老四和老五回来,不入宫反倒来了你这,就过来了。”
  于是厅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徒述宏身上。
  徒述宏微微蹙眉,最后呼出了一口气:“弟弟只是关心六弟,有些急切了。弟弟这就先和五弟进宫,稍后再过来。”说完起身就走。
  他看得出来,徒述覃是有事要和徒述斐说,和自己回京这事其实是凑巧了。不过徒述覃提醒的很对,不管他怎么心急,都该先入宫复命。
  等二人出了祚王府,重新上车前往皇宫,徒述亮才一副憋不住的样子开了口:“四哥,咱们就这么走了?”
  “不然要如何?你看小六的样子,再看看二哥,哪里像有事的样子?便是真有事,我们两个也做不了什么。”比起徒述亮的担心,他虽然同样无法从湛金传话中了解如今京中局势的全貌,可他还是会看人脸色的。
  一路无事,待进了御前殿之后,徒述宏规规矩矩的给圣人行了礼问候之后,就开口述职:“……触目惊心……自上而下皆对赈灾粮款上下其手……儿臣已经集齐了证据待父皇圣裁。”
  徒述亮也跟着敲边鼓补充,神色凝重的诉苦加告状:“……胆子大的没边儿了……送女人不算还对我们哥俩投其所好……字画兵器都是佳品……最后动了杀心……临回京之前还截杀了我俩一次……若非四哥虚与委蛇,我们哥俩都未必能全须全影的回来。”
  圣人听得额角突突直跳。
  他对徒述宏呈上来的折子一目十行的扫视完,只觉得胸口郁气涌动,喉咙都紧了起来。
  这上面的人名,不少他都看得眼熟。尤其是其中四品以上的官员,基本都是他提上来的。
  当年他默许太子清理江南,这几年徒述斐军改又自南向北的影响当地主政,他便将那些自己信得过的人调往北边,想给他们一个体面的结果,没成想这些人却造了这样的塌天大祸来。
  黄河决堤,上下几百里,沿岸几十个州县,百姓人口无数,一夜之间家毁人亡。□□,是人祸!是这些人的罪过!是他的罪过!
  一瞬间,圣人便生出一种后悔来。难道真的是他贪恋权柄,识人不明了吗?难道他真的跟小六那小子说的那样,要成为唐玄宗那样晚年昏聩的帝王了吗?他真的会晚节不保吗?
  龙椅上的圣人思绪纷杂,还站着的徒述宏却发现,父皇不知为何,竟然在一瞬间颓然下来,刹那就苍老了不少。
  这种变化让他感到心惊。联想到先前京中的种种,他心里忽然有了一个猜测。他随即便低下头去,怕自己因为心中这个令人惊骇的猜测面上露出行迹来。
  等兄弟俩被打发出来,难免有些相顾无言。
  “怎么了?”徒述宏看向忽然正经起来的徒述亮。
  徒述亮听见这话,立刻就凑了过来:“对啊,怎么了?哥,刚刚奏对的时候你想什么呢?”
  徒述亮对徒述宏格外了解,自然看出了刚才奏对时候,徒述宏有那么点不对劲。加上两人出来之后,徒述宏又眉头紧锁的思考着什么的样子,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徒述宏斟酌了好半晌,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徒述宏这个傻弟弟解释自己的推测,只能摇摇头:“这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无论如何,应该都与我俩关系不大。”
  这几年的风波,他俩虽然尽量置身事外了,可事到临头,又怎么能真的独善其身?只能是先明哲保身,再谋求其他了。
  兄弟俩又回祚王府去,正遇上徒述覃领着徒述英出来。
  徒述宏上去给徒述覃见礼,注意到徒述英心事重重的样子,也没多问。兄弟几个寒暄几句,便相互告辞了。
  徒述宏来找徒述斐,是为了黄河决堤的后续事宜。两人整整在书房里说了近两个时辰的话,徒述宏才拿着徒述斐的信物离开了祚郡王府。
  这些事情徒述斐也没有避着人的打算,所以圣人和太子先后都知晓了。
  相较于太子的一笑置之,圣人却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好半天,才呢喃道:“老四……还行。”虽然资质差些,至少拎得清,也有一颗公心。
  眼看着小年近在眼前,衙门封笔封印的日子马上就要到来,可山雨欲来前的沉闷气氛,却弥散了整个京城。
  在这种氛围里,徒述斐觉得自己被分成了好几片——一片破罐子破摔,彻底放飞自我,颓废得打不起半点精神来,只想咸鱼躺尸;一片暗戳戳的兴奋着、期待着太子的计划失败,自己就可以把人拐去南海;一片又觉得最好还是让皇权顺利更迭,这样自己就可以放手施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