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惟:“?”将军在说什么胡话。
他用全新的眼光又观察了一遍屋子里的孤男寡女,闪过一丝明悟,退出房间,并且为两人带上了门。站在门外喊到:“小荷,你和将军先聊,等我休息一会再来接你。”
秦少惟关门一走,屋里顿时乌漆麻黑,简白荷在黑暗里捋了捋耳边的发丝,也感受到了非同寻常的氛围。
孙叙额头青筋跳个不停,走去将门再推开,让光亮再次照到屋内。
简白荷在刹那间领悟到了什么,孙将军留下她,有重要的话要讲。她先声夺人:“将军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
你的未婚妻要来,你打算和她成家,你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不需要说第三次。
简白荷凝目观望他,孙将军是不是有点太自信了,他好像认为自己要纠缠他一样。天地可鉴,简白荷也只是菜篮子里买菜,合适的都问问价而已。
孙叙惊讶,含蓄笑笑,“你明白了就好。”
孙叙整个人都变得温和起来,常年寒冷的脸也柔情下来,真不敢相信,娘子来的就是那么突然。这应该就是说定了吧?孙叙为了防止误会,和她解释道:“我家里虽然是我娘在管家,但往后我会和她好好说说,绝不会让我夫人手里没有钱花。”
简白荷:“哦。”
她表现的好冷淡,孙叙心下一转,便知道没有说到她心坎上,想了想又说:“我家里除了没有生计的老人,剩余下人随意决定去留,我不插手,也会同我娘说好。”
说完,孙叙静默下来,等待简白荷的回应。
这条的确把简白荷打动了,她很需要身边都是些五官端正,白净好看的人。
更重要的是孙将军看着像是一个好人,也像是很大度的人,相貌身份也好。只可惜他有未婚妻了,要是没有就好了……可惜啊。
简白荷无意再听他说如何打算安置未婚妻,站起来便准备离开,“将军不必和我说这些,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简白荷停在门口,停下来回忆了片刻回去的路,此刻军医里已经有了烟火味道,一缕缕炊烟升起。天擦黑,在暗色的天空中,遥遥出现了一轮不明显的月亮。
不远处有一群光着膀子,声嘶力竭打闹的军汉,在十月的夜晚,也出了一身的汗,甚至随风能闻到汗臭味。甚至抓起地上的一团土,朝着人砸过去,蛮横粗俗。
他们模仿出秦少惟骑猪的样子,作出浮夸搞笑的模样,一起哈哈大笑。
简白荷来了两次,却还是第一次那么仔细的观察军营,在现在的心情里,她凭空生出一股烦躁与厌恶,不过她应该是最后一次来了。
难怪当初逃难时候,每次看简家一行人期待军队平乱,搭伙同行的难民们都会露出不屑的表情,说兵和匪有时候都是一样的。
真烦啊。她明明只是想挑一个让自己和简家都能认同的男人,却半个也寻不到,程解厄是对她看人眼光的侮辱,做继室更是对她的嘲笑。主动寻到孙将军,孙将军拒绝了她一次还不够,又拒绝第二次,又拒绝第三次。
还在她面前说要怎么对他的未婚妻,真烦啊,她并没有想纠缠他的。
简白荷觉得再把京城掘地三尺,也寻不到爷爷中意的,她准备去一封信问问简元响宅子怎么样了,其他的一切,等回到苏县随缘吧。
简白荷想保持冷静,嘴唇扯出一个笑容,淡淡的,浮现两个梨涡,和往常一样。
往外走,没想到孙叙跟在她后面,脚跟脚的跟着,还差点踩了简白荷的鞋子,简白荷人往前倾倒,又被他拉了回来。待看清楚原本干干净净的绣鞋有了一圈泥土印子后,简白荷受不了了,转身质问孙叙:“你还有什么事情?”
孙叙这个踩了鞋子的人,反而恶人先告状似的吓了一跳,他黑白分明的眼眸在夜晚很是明亮,挺拔的鼻梁湿漉漉的有汗水,孙叙发出沉闷的鼻音,说道:“我是想问问你,我何时能上你家提亲?”
“什么?”
孙叙显得有些羞赧,道:“我什么时候才去你家提亲呢?”
简白荷拔高声音:“你说什么?”
孙叙不再羞赧了,正色重复道:“你家什么时候方便我去提亲?”
“什么……什么提亲?”
“到你家提亲,礼不可废。”
……
也许是空气里飘来的臭味太重,熏的简白荷头晕脑胀,她快理解不了孙将军的话了。
孙将军刚才还一遍遍重复他要怎么对待未婚妻,转头就要到她家里去提亲,这是什么情况?
他要……他要让那个未婚妻做妾?
简白荷惊恐地看着他,而孙将军一脸从容,鼻子眼睛都显得那么沉稳可靠,根本不像是有这样心思的人。
简白荷试探道:“那你、那你有婚约的姑娘呢?”
孙叙表情有一丝迷茫,剑眉也纠结起来,视线看看简白荷,简白荷也不像是说笑,可他真是想不起来,谁和他有过婚约,他怎么不知道?
况且他已经二十好几,要是有婚约,早就成婚了,还等什么呢?
简白荷还以为他装糊涂,催着说:“就是当年和你相熟的,你们一块长大的那位姑娘,说和你有婚约的!”
孙叙猛然想起来了,脱口而出:“赵湘。”
简白荷沉默地看着他,的确有婚约,他要怎么处理呢?
孙叙不解,“口头婚约也算吗?”
实际上那都不算婚约,孙叙甚至都忘记的差不多了,如今才从记忆里翻出来。在脑海中重现了当时的场景。
那是儿时至少年的时光,孙叙和一群朋友儿时玩泥巴,少年时逗蛐蛐,赵湘是其中一位朋友的妹妹,于是平时都带上她玩。他爹和赵湘的爹见了,笑话赵湘淘气好玩,打趣往后把她嫁给孙叙,好天天玩泥巴。
后来被孙叙的朋友们瞎传瞎说,就好像真有个婚约一样,奇怪的是赵湘的爹也保持缄默,于是大家都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有这个打算。没等把这件事说开,两人的爹都离世了,孙叙前往边关,赵湘随着哥哥返回乡下祖母家,多少年不见,婚约更是‘死无对证’了。
孙叙虽然不知道简白荷是怎么知道赵湘的,此刻依然坚定说道:“这是谣传的,我和她并没有过婚约,一定是你听错了。”
简白荷今天真被绕糊涂了,郡主找人假扮劫匪那件事必然不是假的,要是没有婚约,那位赵湘姑娘来京城做什么呢?
简白荷半信半疑瞧着他,问出来心里的疑惑:“可我听说她来京城了。”
孙叙心里突突的跳,他是从始至终都没将爹与赵湘爹那句笑言当回事的,甚至连孙叙的娘也从来觉得是假的。但孙叙不是很清楚赵湘的想法,毕竟他和赵湘已经四五年没见过,他也在想,赵湘来京城到底是为了什么。
面对简白荷那双清明,仿佛含着秋水的眼睛,孙叙斩钉截铁说道:“我待她妹妹一般,她久居乡下,这次是有困难来寻我。”
简白荷恍然,被孙将军言语中的正气牵动,再度笑起来,“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如此,想必就和孙将军要入赘简家的流言蜚语一样,婚约也是假的,难怪孙将军说要到简家提亲,孙将军并不是个朝三暮四的人。
这样说的话,孙将军之前那些话,他说自己有成家的打算,以及他要上门提亲……是真的了?
简白荷振奋起来,像是终于从菜篮子里挑到了一颗好大白菜。
太突然了。
和孙将军对视一眼,二人都移开目光,干咳了一声。
简白荷顺水推舟,“那就等我先和我家里商议商议,再谈提亲的事。”
孙叙:“好!”
……
秦少惟的临时住所内,秦照水已经醒来了,两兄妹萎靡的样子如出一辙。
这里是秦少惟平时办公务的地方,很简单的地方,隔开了内外两间,里面放着床榻供他午后休息,此刻秦照水便躺在塌上。
简青枝则在外间吃东西,军营里做好了饭,给她送了一碗过来。
里面,秦照水正拉着哥哥的手,两人抱头痛哭。
秦少惟:“我活的有什么意思,白天被野猪带着满营跑,受够了大家的笑话。爹也知道我又去听戏的事,回去又要挨揍,在众人面前出丑,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啊!”
秦照水虚弱地道:“哥哥,我这个见血会晕的毛病,该吃什么药啊?”
秦少惟:“没有什么药可吃!”
兄妹俩都更加难过起来。
这时候听见外面的简青枝喊道:“阿姐,你回来了。”
秦照水挣扎着起来,秦少惟也擦干净脸上的鼻涕和眼泪,两人一同走出来,秦少惟:“天色也晚了,你们得赶紧回去,再晚爹一定派人来寻。”
简白荷一脸倦意,也道:“照水好点了吗?要是能起身了,咱们就回家吧。”
秦照水凄惨:“好了,只是不能回想,一回想又开始发晕了。”
简白荷一眼看出她没事,是在矫情,把人拽起来,果然站的稳稳的,将妹妹也叫来,一面对着秦少惟道:“那我们先回去。”
秦少惟扫过她,见她衣衫完整,神态自若,完全没有被孙将军吓唬过的样子,才放下心来。他还特地往外张望了一下,并没有见到孙将军。
秦少惟:“嗯,我今晚先不回家了,爹什么时候消气,我什么时候回去。”
简白荷带着秦照水和简青枝回家去了,到秦家门口的时候,马车里的秦照水忽然捂着嘴笑起来,带动的整个车厢都开始晃动,简白荷姐妹俩怪异的瞧着她。
简青枝:“照水姐姐,你笑什么呢?”
秦照水眼泪都要流淌出来,“哈哈哈哈哈,我刚才又想到我哥哥骑猪的时候,真的太好笑了,我一直忍着没在他面前笑,哈哈哈哈真的忍不住了。”
简白荷:“……”
好半天,秦照水终于笑够了,下了马车。
将她送走,简白荷和简青枝没多久就到了家里,家中有人来迎接她们,简白荷看看远处凉亭点着的灯,问道:“阿爷今天喝醉了?”
丫头说:“是啊,周老爷和老爷子喝酒,老爷子已经醉倒了。”
简白荷:“等阿爷酒醒了,我要见见他。”
她又问:“娘呢?”
丫头想了想,“夫人好像在沐浴,大娘子也要找夫人吗?”
简白荷:“那还是等一会。”
她简单的洗了脸,梳了下凌乱的头发,便到简老爷子那边等着他醒来。就在简老爷子栽种的桃树下等着,心里想着怎么同娘和阿爷说孙将军的事情。
和孙将军这件事又意外又曲折,但曲折的有点不是地方,简略的说,就是简白荷问了问孙将军愿不愿意,孙将军隔了很久说他愿意,并且问什么时候可以来提亲。
就那么多……中间居然没有任何别的可说的了。
简白荷现在想想也觉得发笑,等下她就这样告诉阿爷和娘吗?说她和孙将军没有一见钟情,也没有其他日久生情,就是一谈决定了嫁娶。
但这样也好,孙将军满足了阿爷的期望,满足了简白荷的期望,唯一还不确定的只有娘的想法。
这样想着想着,简白荷在桃树下睡着了,不知道多久后迷迷糊糊的被一股香味唤醒。
这股香味并没有在简家人身上闻见过,是一种类似木的雅香,好像离的很近,简白荷眼睛还没睁开,脑子已经醒了。
接着她感觉到脸被碰了一下,睁开眼睛发现面前一个瘦长的黑影,正含笑望着她。
简白荷倒吸了一口气,“周叔叔,你还没走?”
周石曲温声道:“你爷爷睡着了,我刚看着他睡着,出来看见你又在院子里睡觉,怎么不回去睡?”
简白荷没料到他从上午一直待到了晚上,又想到周石曲刚才好像摸了她的脸,又不确定是不是,总之打了个寒颤。含糊道:“有事情和阿爷说。”
周石曲这次没问,他以为是小事,诸如简白荷幼年时候想要买什么衣服,想要什么玩意。他深深看了简白荷一眼,“你回来的太晚,我得走了,回乡处理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