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本事,但还不够。”
  他故意用夸张的语气问程椋,“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发现的?”
  在程椋求知若渴的眼神里,教导主任揭晓了谜底:“我们学校的文印室,常年缺少油墨。”
  他把伪造的假条揉成一团:“哪能印出这样清晰的文字。你仿得太好了。”
  那时候程椋预见了他今晚的命运。得知自己无法顺利回归班级的程椋,厚着脸皮挣扎道:“我下次注意。”
  教导主任冷笑一声:“没那么容易。”
  川流不息的走廊是最好的演出场地。来往学生众多的走廊上,时常于周一集会高谈阔论的教导主任,打算来一场杀鸡儆猴。
  当然在讲台前度过大半人生的教导主任,不会俗套地大喊大叫。他认为最好的教学方式是走到学生当中去;随后他以幽默的语言开启了他的批评。
  他首先给程椋的脸,打了满分十分之下的九点五分:“你的学习态度是剩下的零点五分。”
  但是程椋说:“合理分配。”
  听完这话几乎七窍生烟的教导主任,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初衷。他痛心疾首地说,晚自习即便只有两个半小时,却可以创造无限的奇迹。回家毫无意义打游戏的程椋,白白糟蹋宝贵时间的举动,其可恶程度和浪费食物不相上下。
  在学生群体里备受欢迎的程椋,在教导主任的口中被批评得体无完肤。相邻班级的前后门——甚至是窗户,狭窄的框架里皆是人头攒动。
  后背长眼睛般的教导主任,说程椋说至口干舌燥海枯石烂,竟想不起还能引用谁的名言时,干脆带领看热闹的学生们温故而知新。他重新细数程椋的罪过:“不想上晚自习,偷偷溜回家。还被我抓住了。”
  甚至恶意揣测:“肯定是惯犯,不知道欺骗过门卫大叔几次。”
  垂着头的程椋,始终一言不发。他楚楚可怜的样子,却叫教导主任怜香惜玉起来。
  那时教导主任的声音三而竭地变得温和:“为什么不想上晚自习。”
  实则与密友谢澜川相约奋战游戏的程椋,所表现的模样却是真正意识到了错误。他说话时貌似夹杂着哽咽:“教室里太闷。”
  所以程椋才不惜仿假条回家:“家里不闷。”
  教导主任心满意足地一挥手:“不在教室可以,来我办公室。”
  沐浴在其他学生们眼神的荣光里,狐假虎威的教导主任,因为流光溢彩的程椋在身后,加倍引人注目;
  自以为教育效果优秀的教导主任,路上亲切地要求和程椋并肩行走。他声情并茂地讲述了孟母三迁的故事。他说程椋身处的八班仅仅比屠户做邻居略高一筹。
  在推开办公室门前,模仿动画片中角色的教导主任,语气夸张地说:“给你感受一下,什么(说到这里他停顿片刻)叫做学习氛围。”
  除去请假以外,几乎不踏足办公室的程椋,一进去就感受到恶寒席卷全身。强撑着的程椋,被知识的气息熏得近乎头晕目眩。
  “这是我们年级的化学竞赛小组。”
  教导主任红光满面地来到了办公室的空闲之处。
  去年因为班主任碰巧晚班不在,寻找其他老师批假的程椋,清楚记得,这里摆放的本该是前几届学生送的瓷器。现在由几张课桌拼凑成为一方新天地。
  小组成员的羞涩是最好的助兴,教导主任大张其词地告诉程椋,哪怕程椋能够学到他们百分之十的努力,在后续的学习生涯里,都能够焕然一新。
  “别和你们班跳街舞的小男生一起玩。”
  显然教导主任记不清谢澜川的名字。他挣扎一番后又放弃了,只是对程椋说,“向好学生们学学。”
  然而竞赛小组中的空缺着实刺眼。程椋的最后一点理智被他用于反击,他指着唯一空缺的座位大发牢骚——桌上的文具盒多么孤苦无依:“这里也有人逃学。”
  “怎么可能。”
  清点完人数的教导主任,终于和程椋面面相觑,“真的少了一个人。”
  邻座的同学举手解释:“万松岩去学生会了,马上回来。”
  像是触发机关的教导主任,一拍大腿:“万松岩!”
  他转而换上了一种极其诡异的表情,语气令人浮想联翩;仿佛是把这位不在场的优等生,兜售假药般地介绍给程椋:“你认不认识万松岩。”
  程椋否定得模棱两可;事实是无论程椋答案如何,都自动归结为“不认识”的教导主任,容光焕发地炫耀起自己这位得意门生。他提起宣传栏上的光荣榜时,眉飞色舞。
  每逢月考,光荣榜必然展示总排名年级前十的学生的一寸照。次次上榜的万松岩,总排名最差一次都是年级第五。他的成绩如何自然不必多说。
  程椋恍然大悟:“原来那个是光荣榜。”
  教导主任喜气洋洋:“对啦。”
  “我一直以为是表白墙。”
  程椋傻乎乎的发言,引得一群不苟言笑的学霸们,纷纷忍俊不禁。
  早知道程椋扶不上墙,从未对他寄予恨铁不成钢等等希望的教导主任,还是受急火攻心咳嗽不断。程椋见证他笨重的身影去工位端茶又回来。手捧茶缸的教导主任,气势十足地撂下狠话:
  “等下你就知道了。”
  但是迟迟不见这位传闻中的万松岩——是在程椋站着都开始犯困之际,锈迹斑斑的铁门才发出感人肺腑的吱呀一声。一个高大的身影自克制下打开的门缝,悄声钻进办公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