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日盼望着厉氏王朝可以永保千年屹立不倒,子子孙孙无穷尽也,但是现在,他忽然不确定了。
他没想到自己生出来的儿子怎么一个比一个废物,唯一聪明点的却是一个败家子,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恋爱脑。
不过,当初他也鬼迷心窍,对冬歉生出了一些心思。
但现在,当冬歉不装了,把全部阴谋算计全部暴露在他的眼前时,厉寅哪里还记得什么风花雪月,他已经清醒地明白此人不是什么善茬,迟早有一天会把他的基业毁于一旦。
可是为什么厉北沉还是迟迟拎不清呢?!
他简直没有任何伦理纲常,竟把弑父当小事,还忤逆自己包庇这个罪人!
简直废物至极!
厉寅越想越气,越想越气,他再也按捺不住,骂出来的话格外脏,可惜没有人能将一个中风之人说的话给听清楚。
冬歉原本任务遇困就烦,此刻被他的动静弄得更是心烦不已,他眯了眯眼,抬手用刀指着厉寅,寒声道:“再吵就挖你一只眼睛。”
厉寅果然不吵了,可心里仍旧不服。
他这辈子从未如此憋屈过。
一直以来,都是他威胁别人,动不动就是严刑伺候,可是现在,谁能想到他竟会被一个他从来没有放在眼里的人给反向威胁。
自己当初怎么会对这样一个人动了心思!
这种挫败感死死地压抑在厉寅的心间。
明明只要当时再敏锐一点,他就能发现冬歉的歹毒,早日将此人铲除。
只是如今木已成舟,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站在冬歉的身边,他哪里还有翻盘的机会?
他从未有过这般颓丧的时刻。
而且,从厉北沉的态度看,他是认真的。
他是真的想要冬歉做这个一国之君。
或许是出于对他的愧疚之心,又或许是出于对他的爱意,厉北沉这样做,就是将厉家人的身家性命全部交付到了冬歉的手中。
倘若冬歉愿意,随时也可以对厉氏展开一场屠杀。
冬歉有什么理由拒绝?
毕竟此时此刻,最好的复仇机会就摆在他的面前。
他可以将季府那日发生的一切全部原原本本地还给他们。
这才是厉北沉真正的想法。
所以,就算自己此刻要他的命,他也是不会有任何怨言的。
厉北沉这个人,比想象中的还要疯。
只要能达成目的,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或许在这一点上,他也或多或少地遗传到了一点厉寅的基因吧。
然而,在厉北沉的注视下,冬歉却嗤笑一声:“我要是做了皇帝,才不听你的话,偏要妻妾成群的,后宫三千,用火把你烧得连骨头渣子也不剩,让你死后也只能看着我同旁人寻欢作乐。”
厉北沉心猛地一梗,整个人几乎都快要碎掉,像是一直被丢弃的大狗,委屈和崩溃含在眸子里几乎快要溢出来。
他竟真这么信了。
冬歉牵了牵唇角:“即使这样,你也要让我做这里的一国之君吗?”
“答应了你的事情,我就会做到。”,厉北沉虽是心痛他方才那番话,却仍旧坚定,“我欠你的。”
冬歉简直想扶额。
这个主角,怎么一点都不上道。
他都这么说了,他居然还情深不改。
冬歉气得磨牙,他抬起手,一把将刀丢到了厉北沉的怀里:“我对你这个皇位没什么兴趣。”
“抚养我长大的恩人说过,家国安危要交付在对的人手里,而我不是那个人。”
厉北沉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你就不是那个人?”
冬歉无奈地看着他。
原剧情里可是明明白白的写着,厉北沉会成为一代明君。
这才是剧情的正确走向。
而他只是一个注定早死的炮灰。
在原剧情的一开始就说过,冬歉为了不被仇家认出来,服用了换颜丹,此丹药对身体的损害极大,他的身体里早就落下了病根,此生注定与长命百岁无缘。
就算厉北沉不将他处以极刑,他也活不了多久。
所以从来到这个皇宫之后,他就知道自己这辈子注定为复仇而活,再无其他。
冬歉不回答,只是郑重道:“有件事我要拜托你。”
“那年季府上下所有人含冤而死,我希望你能替我季家洗清冤屈,还我们一个公道。”,冬歉垂下眼帘,“除了复仇以外,这便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事了。”
这话听着没问题,但是不知为何,被冬歉这样如释重负的语气说出来,属实很像是临终遗言。
厉北沉忽然没来由地慌了。
他攥住冬歉的手:“这件事需要你亲自来做。”
冬歉只是垂着眸,什么也没说。
厉北沉敏锐道:“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冬歉推开他:“我只是想替季家人洗刷冤屈,顺便让那些该死的人下地狱,若是我做了这个一国之君,不正是做实了当初季家谋逆的罪名?”
他咬牙道:“我只是想还我家人一个清白!”
所以不要再说让我做皇帝这样的胡话了!你知不知道做皇帝每天天不亮就要去上早朝啊,很辛苦的!
再说我要真做这个皇帝,这个世界的剧情就崩的稀碎了!
本来要到一国之君的人,现在却心心念念后宫之位,这像什么样子,这是一个主角该有的样子吗?
冬歉简直恨铁不成钢。
厉寅意外地看向冬歉。
他以为冬歉无论如何都不会拒绝这个位子。
这可是皇位,全天下不知多少人想得到的位置,明明唾手可得,他却不要。
他原本以为,就算厉北沉不把这个位子给他,他也会主动去抢。
可是.....
他竟真的不在乎。
厉寅怔了怔,不知在想些什么。
......
在那之后,厉寅病重的消息没有隐瞒多久,早朝搁置闹得人心惶惶,因厉寅的身体不再能胜任皇位,厉北沉接替他登上了帝位。
他答应了对冬歉的承诺,彻查当年的事,处理了一批官吏,为了肃清朝堂风气,还亲自判决了厉寅,让他被关在囚车游街三日。
厉寅执政以来,受暴君欺压的人不止季氏一家,而亲自判决自己父亲的大孝子,厉北沉还是古往今来头一个。
所有的事情都会反噬。
曾经在厉寅的□□和压榨下过活的人终于能够发泄自己压抑了多年的怒火,如今终于可以发泄一直以来的不满,他们把厉寅当成一个不配拥有尊严和人格的罪犯,将臭鸡蛋和烂叶子成筐成筐的往他身上砸。
他也终于尝到了众矢之的的滋味。
在那之后,厉寅被打发到了一个连冷宫都不如的地方。
曾经有个太监仅仅因为厉寅那日心情不好,就被他活生生剜掉了一只眼睛。
现在,冬歉特意让这个太监亲自伺候他,前提是不要轻易地将他弄死,要让他拖着这副残躯活个十年半载。
不知道那太监是怎么做的,冬歉再过去的时候,厉寅已经被折磨的没有人样。
边境战事蠢蠢欲动,冬歉将魏玄安排到了最凶险的地方,听说他被万箭穿心,临死前念念不忘他的名字。
第二年,厉北沉御驾亲征,彻底收复北蛮,海晏河清。
而冬歉,他在这个世界度过了自己最岁月静好的几年。
虽然磕磕绊绊,但他的任务也算是成功了一大半。
美中不足在于他这个炮灰没有被主角弄死,但是在主角的励精图治下,这个世界也在慢慢变好的,他的任务,看来执行的也不算太糟糕。
这个世界,他说不定可以赚到一些积分呢。
因为不用复仇,冬歉全身都松懈了下来。
好像一瞬间又变回了曾经那个不爱读书,又嗜甜娇纵的少年。
背靠着皇家,冬歉衣食无忧,厉北沉什么都给他用好的,冬歉也算是度过了一段不错的生活。
冬歉脸上的笑容多一点,厉北沉便放心一点。
某日午后,冬歉在院子里睡着了,厉北沉就将他抱在怀里,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发鬓。
冬歉被他养出了点肉,厉北沉心里甜滋滋的,比当初收复北蛮还有成就感。
只是不知为何,最近的冬歉好像变得格外嗜睡。
往日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他都会惊醒,但是现在,经常怎么叫也叫不醒。
厉北沉只当冬歉不再像以往那样紧绷着了,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渐渐地,他发觉周十六看冬歉的眼神不太对劲。
像是染了巨大的哀伤。
厉北沉想到当初冬歉交代他时如释重负,宛若临终遗言的语气,心头忽然有些不安。
再后来,他发现冬歉竟然在吃药。
他逼问周十六才知道,原来冬歉注定活不过二十五岁。
那一刻,对他来说简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