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参加完温董组织的饭局之后,徐静获得的提示是全力配合调查.他和温董悬着的心便稍稍放下来了一点.
但与H公司联合申报新药审批至今仍卡在最后一轮审核,其余国产自主研发该药的公司的审核进度甚至是后来居上,他们的先发优势几乎被蚕食殆尽.
徐静在月底的时候要去德国,和供应商谈一谈延期的事情.他看着自己这段时间的行程并没有像之前那么紧张,调查的事情也上了轨道,便和宋歌提议:“要不我们去德国的时候,多留两天,就像我们上次去美国一样.办好事情,我们出门玩一趟.”
他深知这段时间,宋歌的心里积蓄了很多的情绪,但他不知道该这么让她开口,抑或是他也羞于开口让宋歌配合自己和温思琳的接触,他想告诉她,那只是假的,只是为了迷惑双方父母,从而获得温董的帮助.
但这显得他太过无能,只能把自己当成是商品或是工具,放弃自尊从而获取他人的帮助,他不想在宋歌心目中变成这样的人.
讽刺的是,即使他没有清楚的说出来,但他正在做的事情,谁都明白.
他知道他可以更清楚的面对自己的欲望,不让宋歌夹在中间,还她一个自由.
但是他做不到,他做不到跟宋歌提分手,也做不到割舍下公司的一切.
他胆怯地回避自己的良心,假装不知道宋歌的煎熬,也假装只要自己不提,什么事情也就不会发生,等到这段时间过去,事情告一段落,他和宋歌便能像原来一样,做彼此最亲密的朋友.
可以继续灵魂相照,在每一个黑夜,月光照应着他们的交握的影子,直到白发苍苍,直到身子佝偻,知道彼此都老得记不清上午吃了什么,却仍记得抓住身边的那双手.
事实上,宋歌也正在寻求一个契机,但她看着徐静好不容易展开来的眉角里透着一丝期待,她不忍心再说什么,只是说了一句:“好呀,我来订机票和行程!”
她讨厌看到徐静小心翼翼到卑微的神情,最近他和她说话前,都要先看她几眼,看看她脸上的表情,她每一个动作,他似乎都在要心里解读上千万遍.她说完好的之后,他的表情就好像是从来没做出过最后一道数学答题的人有一天突然在考试时做出了一个答案,欣喜间却又惴惴不安地反复检查题干,看是不是自己看漏了哪个条件.
他们出发前,徐静得到消息,他们的新药审批文件已经放到了某个关键人士的桌头,只等待着他的签字.
到了德国之后,他们很快就和德国的供应商谈好了延期事宜,供应商们并没有过多的纠缠,毕竟他们的原材料在市场上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就算徐静他们不能够及时接收这批产品,他们也可以在大批等候的公司中,找出一个幸运儿,欣喜若狂地接收这批从天而降的幸运.
当天晚上在酒店的时候,徐静从背后环过宋歌,把头搁在正在电脑前做攻略的宋歌的肩膀上,一只手附在宋歌的握住鼠标的手上,上下滚动着屏幕.“让我看看,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玩.”
“我之前看the grand tour,看到他们说这附近有一条婚姻之路,我觉得很有意思,也很漂亮,要不我们就去哪里?”
“From wank to Kissing, then on to Petting, then F*cking, and then wedding?”徐静特意用暧昧的语气,念了一遍他们行程上途径的小镇,转头看向宋歌红透了的脸颊,觉得可爱极了,便轻啄了一下.
他想了一下,又把宋歌连人带椅子的转了一个面,他弯下身子,双手扶在椅子双边的扶手上,看着宋歌的眼睛,略带郑重地说:“我们就按照这个路线走下去.”
宋歌抬起眼睛来看他,她可以清晰地看出他眼里的认真和话语中的暗示,这漫长的时间来,她暗自鼓起的勇气,在这一瞬间崩塌,她闪躲着将眼睛瞥到了另一边,蹩脚地捡起另一个话题:“哎呀,我的行李箱还是乱糟糟的,我得赶快去整理一下,要不然我们明天不能按时出发了.”
宋歌推开了徐静,走到了放在床边的行李箱边上,开始自顾自地忙碌起来.
徐静还以为宋歌是害羞了,便也由得她不知道整理,还是把那摊“废墟”弄得更加无法拯救一点.
第二天早上,他们一早就出发了.
道路两旁,立满了绿油油的树,他们的顶上是好像是只存在在童话故事里面的蓝天白云,遥遥望去,还能看到后面的高耸的山峰,以及山峰上的白雪.
在这样的风景里,让所有的烦恼停留在心间都是对这么美的风景的亵渎.宋歌暂时忘却了所有的烦恼,握住了徐静放在档位上的手,带着一丝笑意地望向窗外.
徐静低头瞥了一眼两人附在他手上的小手,又瞥了一下宋歌的侧脸上带着的笑,转头看向前方,嘴角浮出了久违了的诚心实意的笑.
他们上午的目的地是一个游乐园.
徐静挑了挑眉,看着旁边的宋歌.
宋歌有点吃惊地推了推徐静的手,说:“你不会是第一次来游乐园吧?”
徐静点了点头,然后不好意思地转身去拿过宋歌放在后座的背包,拿在手上.
他们下车后,徐静牵着宋歌的手,正打算去售票处买票,就被宋歌拉住了.
宋歌举了举手上的手机,说:“我早就买好票啦,我们直接进去就行了.”
这下两人就变成是宋歌拖着徐静走在前面.宋歌在入园处,朝工作人员出示了一下二维码,便拉着徐静走了进去.
徐静迈着大步子,走了一步,两人就变成了并排的姿势.
宋歌转头看来看去的,看到旁边有卖动物头箍的店,就拖着徐静快步跑了过去.
她把架子转了几圈,挑了几个来回,才找到了一个她觉得适合徐静的小狮子发箍.
她转向徐静,徐静正在旁边不知道干什么地向四处张望,她点起脚,举着头箍想要给徐静带上.
徐静这才注意到她的动作,下意识低下头,却又不敢置信地用手指指了指自己说:“我?”
‘“嗯嗯!”宋歌坚定地点了点头,就把头箍带到了他的头上.
徐静也顺手拿过货架上的一个小企鹅头箍,你来我往地给宋歌带上.
宋歌看着他,带着头箍的违和模样,刚开始还想忍住笑,但后来实在是忍不住那爆发出来的笑声,便直接弯腰笑了起来.
她看着徐静窘迫的样子,便踮起脚,用手跨过徐静的肩膀,把他揽到货架上方的小镜子面前.
镜中的两人,头凑在了一起,头上的小狮子小企鹅也相互依偎着,两人的脸上不约而同地带着笑.
两人付好钱之后,继续往前走着,宋歌的第一站就是过山车.
游乐园里面人不太多,所以他们排了没多久的队,就坐上了座椅.
安全扶手扣下之后,宋歌顺着缝隙看向旁边的徐静.
他的脸上似乎有一些紧张,两人握住的手,也变成了十指相扣.
其实宋歌也是怕的,她听着过山车爬坡时,发出的卡茨卡茨声,心跳地愈发明显,她闭上了双眼.
等到卡茨声停止,他们在最高点停顿了一下,宋歌睁开双眼,看向旁边同样把眼睛闭得严严实实的徐静,他一只手紧扣着宋歌的手,一只手有些过度用力地抓着安全扶手,手上的青筋一根根凸起.
宋歌笑了,但与此同时,眼泪也不自觉从眼睛里流了出来.
过山车突然一下从最高点往下俯冲着,一时间宋歌感觉天旋地转,两人紧握着彼此的手,俯冲向地面,就好像是殉情一般.
一圈过后,过山车缓慢地驶向终点,徐静才缓缓地睁开了眼,转头看向旁边的宋歌.
宋歌的眼眶红红的,脸上却带着笑意.
他伸手去擦宋歌脸颊上的眼泪,温柔地问:“怎么还哭了呢?”
宋歌抓住他的手,抓头朝他笑了笑,说:“迎风泪啊,你刚刚是不是把眼睛闭起来了,所以才没有眼泪,我可是全程睁着眼的,这眼泪是勇敢者的证明.”
徐静这才放松地笑了出来,他侧过头对宋歌说:“刚刚吓死我了,等等下去,你可要扶着我点,我脚都软了.”
后来,他们又去玩了飞天大摆锤,旋转秋千和海盗船,徐静的腿真的软了,脸上的笑都透露着些许虚弱.
宋歌把徐静扶到一旁的座椅上坐下之后,自己起身去旁边的小商店里买了一个棉花糖和一瓶水.
她一边舔着棉花糖,一边往回走.走到座位上,便把水递给了徐静.
她有些埋怨地说:“干嘛硬撑着,不舒服就要说出来.”
徐静抓住宋歌空着的那只手,摩挲着,然后开口说:“没有,我也玩得很开心.”
宋歌把手上的棉花糖递到他的身前,徐静也便低头咬了一小口.
“好吃吗?”宋歌侧着头问他.
“好吃.”
他们稍事休息之后,宋歌便拉着徐静的手,继续跑起了其他的行程,他们就好像是世界末日前的一天一般,不知停歇地在游乐园的四处穿梭,谁也没有喊累,谁也舍不得喊停,仿佛只要一喊停,这美妙的时光就会马上破碎,散落四周,再也拾不起来.
最后,宋歌将脚步停到了鬼屋前.她从小就最怕鬼,大白天的,看了鬼故事,都会疑神疑鬼的,怀疑身后有人,到了晚上就更加不敢上厕所,常常要央着还没入睡的舍友,陪着她.
她转头笑着对徐静说:“我就是人菜瘾大,我小时候跟同学来游乐园就想要鬼屋,但是我一害怕就会抓着别人不放,要是不小心抓到男同学的手就尴尬了,所以我一直都是在门口等他们.不过,现在我可以进去啦.”
宋歌抓起徐静的手,仰头看着他笑.
徐静低下头来,看到光洒在她的脸上,让她带着笑意的眼眸更加闪闪发光.他突然担心这落在他心头的阳光会悄然飞走,毫不留恋.
这一瞬的没有来由的担忧让他心头一震.
他很快收回了思绪,和宋歌十指相扣说:“等等把我抓伤了,你可要赔我.”
“我可没钱.”宋歌下意识地接了一句.
宋歌的话立马把徐静心中的担忧赶跑了,他重新带上笑说:“那就从你工资里面扣.”
宋歌佯怒地抬脚,想要踩他.
徐静灵活地躲了开去,手上却还牢牢地攥住她的手.
“你杨白劳啊你,你这万恶的资本家,压迫我等光荣的无产阶级工作者.”
他俩在鬼屋门口,旁若无人地打闹了一阵之后,才走进鬼屋里.
宋歌一走进鬼屋,就两只手牢牢抓住徐静的衣袖,跟在徐静的身后,亦步亦趋的.
徐静转头看着她,眼睛紧闭着,却又出于好奇,飞速地睁开,又马上闭了回去.一时起了戏弄的心思,把她带到从黑暗中深处的触手旁.
宋歌一感觉身上被什么东西碰到,就“哇”的一声尖叫了出来,忙顺着徐静的手,跑到他的身边,将他整条手臂都抱在了怀里.
徐静这才后悔,拉着宋歌的手,飞快地跑出了鬼屋.
马上要跑出鬼屋的瞬间,徐静转头去看身后的宋歌,真好,阳光还在.
她的脸上带着一点的慌张,中间又夹杂着一些兴奋,知道感受到周围的气氛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她才放下心来,重新把眼睛睁开,一只手扶着胸口,粗喘气.
夕阳的光将整片天空染得温柔,让人想起了傍晚归家时,餐桌上点起的那一盏发黄的灯.
徐静载着宋歌回到了酒店,然后两人漫无目的地在旁边的小城里闲逛着.
小城里还留着不少石砌的矮房,房子的中间开了一扇窗户,上面摆着一些手工艺品和旅游纪念品.
宋歌拉着徐静的手,一家一家地走进去,拿起那些小东西把玩着.徐静看着她弯下腰,近乎趴在桌子上一般,仔细地看着满桌的工艺品,不时拿在手上把玩一下,回过神来,已经拿了一大堆在手上,想要撇下一些,但左看右看,那一个都舍不得放下.
徐静悄悄走到店角落里的收银台前,拿出了一张大钞,指着宋歌,对着店主说:“enough?”
店主点了点头,然后又从收银的机器里面拿出几张纸币,想要找钱给徐静,徐静却笑着摆了摆手.
店主从抽屉里面拿出一个异常精美的手工编织的布袋递给徐静,用手势比划着,示意自己要把这个送给徐静,给他留着装东西.
徐静接过袋子,对着店主笑笑,便回到了正在苦恼的宋歌身边.
他把袋子的口袋撑开,对着宋歌说:“把选好的都放进来就可以了.”
宋歌听他的把东西都放进了袋子里,徐静收起口袋,牵过宋歌的手,就准备往外走.
宋歌着急地拉了他一下:“徐静,我们还没买单呢!”
“在你纠结的时候,我就已经买好啦.”徐静拉开厚重的玻璃门,站在门口朝里面的宋歌说.
宋歌这才从门里面走了出来,两只手抓着徐静的手,抬头笑着对他说:“谢谢资本家先生.”
随后,他们找了当地的小饭店,就直接走了进去.
席间,宋歌还点了两杯红酒佐餐.他们慢慢地吃着,席间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就好像要把这段时间以来的沉默都填补上一般.
末尾,宋歌放下手中的刀叉,举起酒杯,朝着对面的徐静,笑着说:“徐静,我很高兴.”
不知是徐静的幻觉,还是红色液体的摇曳,他一瞬间感到宋歌笑着的眼睛里仿佛有几滴眼泪在晃荡着.
但他再一抬眼,那眼泪又马上消失不见.
他举起酒杯,和宋歌碰了一碰,“我也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