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宋矜松了一口气。
然而谢敛的吻太密,她缓了好半天,才得以使发白的脑子清晰一点。
她抵住谢敛肩头,侧过脸去,生理性的眼泪滴滴滑落。宋矜伏在他肩头,喘过气来才道:“是世兄怕我受到牵连,拿了安神药给我吃。我一路晕厥,并不知道他的作为,更不是自己要离京。”
谢敛的手一松,冷笑道:“章向文……”
宋矜连忙道:“此事已然过去了,你不要再计较!”
谢敛一时间没吭声。
宋矜心里也有些没底,怕自己牵连了章向文,因而低声道:“何况,你平白吃章世兄的醋做什么?”
谢敛:“……”
宋矜一鼓作气,“难道我不是待谢先生最好吗?”
一时间,两人倒是客气起来。
宋矜得以呼吸新鲜空气,不觉松了口气。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能隐约瞧见谢敛的轮廓,便忍不住拿眼偷看他。
他微微低垂着眼睑,似也有些不自在。
宋矜便又轻咳一声,说:“你分明什么都知道,还计较这些!”
谢敛抬起眼睛,“我知道哪些了?”
宋矜脸一红。
她佯装整理衣衫,不作答。
“沅娘。”他忽然低低唤一声。
宋矜抬眸,对上他隐晦的视线,心口乱跳。
“我知道你的意思,”谢敛的手牵着她的手,指尖微微一颤,却没有松开她,“你知道我的意思么?”
宋矜迷惘地看他一眼。
她觉得耳后像是有火烧灼起来,很烫。
“我不知道。”宋矜佯装淡定,心下杂乱成一团,“谢先生心中有治国平天下,有新政,我不知道你心中还有些什么。”
谢敛冷静道:“你猜猜。”
宋矜恼怒道:“我不喜欢猜。”
“那我告诉你。”谢敛嗓音仿佛很镇定,又仿佛有些轻微地颤抖,直白而果决地倾诉道,“我想要你和我在一起,一生一世。”
宋矜手腕一颤,无意识攥紧了衣袖。
她在黑暗中默默看他一眼。
“你为什么……”宋矜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却有些没由来地不高兴,“谢先生从前不是这样想的吧。”
“若是我不答应呢?”
“你不答应,”谢敛往前一步,将她圈入怀中,“此时也迟了。”
宋矜微微侧过脸。
谢敛漆黑的眸底不见情绪。
“我不会放你走。”
宋矜有些惊讶,谢敛似乎有些不对。然而到底不对在哪里,她一时之间却又说不出来。
她想了想,只说:“我不会走。”
谢敛轻声道:“这可是你说的,沅娘。”
宋矜感觉自己的后脑被人托住,谢敛的吻轻柔地落下来,像是春雨绵绵,湿润又温柔。
然而耳鬓厮磨间,他的嗓音又浅浅响起。
“答应我,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
宋矜被关在了谢家。
说是关,其实和从前住在谢家没什么分别。
她担心京都局势,时常让田二郎讲给自己听。
原来皇帝赵简崩在河东后,谢敛便修书给远在岭南的曹寿,曹寿率军进京勤王。如今京都外,驻扎着曹寿带来的军队。
太后代替皇帝,下了一纸禅让皇位的诏书。
公开承认让曹寿登基。
然而,另有一党认为,即便是皇帝崩逝了,也应当从宗室当中挑选新皇。并且指责曹寿与谢敛,两人狼狈为奸,意在谋反。
宗室党以傅也平为首,占了文臣中的一半。
他们纷纷举荐汝阳王之子,请将其立为新皇,想借此与曹寿抗衡。
曹寿毕竟是外姓,又不想背上一个谋逆造反的名号,倒也没有急着登基。如此一来,京都两党,便因此僵持起来。
谢敛在曹寿的支持下,官复原职。
他出入内阁,第一件事便是重新着人审理皇陵案。
这桩案子几经转折,如今在民间已经是耳熟能详了,不少百姓都对此十分感兴趣。
此案原本牵扯到工部员外郎邵景和。
但继续调查下去,却牵扯到了当朝首辅傅也平。
其名下上亿白银,一大半具都进入了傅也平手中,剩下一小半为太后母家与邵家瓜分。
而宋敬衍时任工部侍郎,费心搜集证据,反而在被发现后反咬一口。
此案结果一出,朝廷上激起千层浪。
人人都为枉死的宋敬衍喊冤。
宋矜得了消息,心口吊着的石头总算落下。思前想后,着人送了自己做的糕点给谢敛,聊表谢意。
田二郎带着宋矜做的糕点,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宋娘子会因为谢先生将她关在宅子里而生气。
但想想也是,谢先生从回京都开始,便开始秘密调查皇陵案,却又从来没有给宋娘子说过。
其中种种周折,其实十分不容易。
还好,宋娘子是个明理的。
穿过变得冷清的街道,田二郎亲自将糕点交给王伯,这才转身出去。王伯抱着食盒,却没有进去。
里间正在议事。
“宗室中并非没有合适之人,哪里轮得到外姓来做一国之君?”赵辰京站了起来,径直走到谢敛面前,“这与谋逆,有何区别?”
谢敛道:“伯彦慎言。”
一旦曹寿登基,必然重用谢敛。
到那时候,他们这些与谢敛有过节的人,会落得什么下场?
既然不能坐视曹寿登基,又何须慎言!
“不只是我,天下万民都有眼睛、有耳朵,他们分得清你与曹寿的图谋是什么。谢含之,你身为孔家弟子,却做出此等悖逆之事,岂不羞哉?”
这话引得其余人也纷纷耳语起来。
他们义愤填膺,都想要出言讥讽谢敛,却又出于恐惧不敢出头。
谢敛全然不在意。
他搁下手中茶盏,“我今日请诸位前来,并不是听你们讲忠君之道。”
“那你要说什么?”赵辰京脱口而出。
谢敛似笑非笑看他一眼。
其余人下意识安静。
纵然他们心中不平,可也清楚,眼下曹寿手里有兵权。他们一介文臣,光带着一张嘴,便是将曹寿和谢敛骂个狗血淋头,也于事无补。
与其将谢敛得罪死了,不如先想想自己该怎么办。
真换了新朝,指不定还得巴结谢敛。
“一朝天子一朝臣,诸位若是将来还想保住今日的荣华富贵,不妨跟着赵大人一起破口大骂。”
“但若有心追随曹使节,曹使节必定以礼相待。”
此话一出,众人议论纷纷。
赵辰京脸色有些难看。
他是把谢敛得罪死了不错,但别人倒不至于这个地步。
果然不多时,便有人试探着追问起来。
谢敛端坐着,一一回答。
顷刻间,席间已经是一派其乐融融。
回答得差不多了,谢敛便起身出去。他接过王伯手里的食盒,抬眼看向楼外,此时京都已然不复从前繁华。
兵戈既起,受影响最大的便是寻常百姓。
谢敛收回目光,正要进去。
余光便瞧见街角的乞丐,对方口吐白沫,晕倒了下去。
王伯见了,骇然道:“恐怕是淮南东路的疫病传到了京都,听闻洪水过后,家家户户染疫。”
谢敛蹙眉道:“不是说控制住了吗?”
不等王伯回答,他自己心里便有了底细。
这疫病是源自于洪水,自今年春季开始,便在淮南东路蔓延。当时他遣人前去管理,只是人尚未到任,他便因故被革职,连带着派遣过去的人也被任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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