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敛失声道:“沅娘!”
宋矜已然微微仰起脸,亲一下他的脸颊。
她亲完,后知后觉觉得无措。呆了一刻,眨眼别过脸去,但抱着他腰的手仍旧没有松开。
谢敛扣住她肩膀。
他僵坐片刻,也抬手抱住她。
两个人什么也没说,就这么抱了一会。
不知过了多久,宋矜才轻声道:“能不能将我放出去,我保证不会走,我只喜欢谢先……只喜欢含之。”
她微微仰起脸,含着水雾的眼眼尾晕红。
既可怜又可爱。
谢敛问道:“你要做什么?”
宋矜立刻回答:“我要回家去见阿娘和闵郎,恐怕有数不清的亲友前来拜访,我要帮母亲操持。”
谢敛没有做声。
宋矜小声道:“你又不喜欢贪污受贿,便是想要金屋藏娇,恐怕也没有这样的屋子。既然如此,不妨让我自由一些得好。”
“你怎知我就不喜欢贪污受贿?”谢敛看她一眼,似笑非笑,“还是说,你羡慕旁人夫君能积攒下那么多财富?”
宋矜有意挤兑他,点了点头道:“自然。”
“你若想出去,我也没有道理拦着你。”谢敛漆黑的眸子里倒映出她的影子,嗓音有些冷,“但沅娘,你该知道你答应了我什么。”
“我知道。”宋矜轻声道。
谢敛牵着她的手,略作思忖,又说:“接下来曹使节要登基,我恐怕也要忙碌起来,你等一等我。”
宋矜没有问等一等他做什么。
只温声道:“好。”
如谢敛所说,很快京都便传出曹寿要登基的消息。
有不少言官上书反对,却被谢敛带人砍了脑袋,弃于市中。其余想要闹事的人,都被武力镇压,一时之间京都没有人敢再冒头。
曹寿登基不久,淮南东路的疫病大爆发。
不但淮南东路十室九空,甚至一度传入汴京城中,使得刚刚改朝换代的汴京城越发人心惶惶。
有不少人传言,称是曹寿民不正言不顺登基,致使天降灾祸。
曹寿听了这些话,急得来回踱步。
瞧见刚刚进来的谢敛,几乎立刻说道:“朝中竟无一个人敢领命去淮南东路赈灾!”
还不等谢敛说话,宫外便有人急急忙忙闯入进来。
对方躬身跪拜,呈上来一则急报。
“陛下,河东道大败,太原府也失守了!”
这话令曹寿的脸彻底沉下来,几乎是夺过内侍手中的军报,去了火漆打开翻阅,一目十行看完,脸色沉如水。
沉思片刻,曹寿将手里的军报递给谢敛。
谢敛看罢,说道:“河东若不尽力镇压,恐狄人会长驱直入,届时京都都有失守的可能。”
“但裴农死了,恐怕没有人能稳住河东。”曹寿心急如绞,“何况淮南东路的疫病来势汹汹,恐怕民心相背,两头都起乱子。”
“攘外必先安内。”谢敛躬身行礼,“若陛下信得过臣,臣愿意前去淮南东路救治疫病。”
曹寿愣了一下。
很快,他说道:“可这疫病来势汹汹……”
谢敛道:“臣并非贪生怕死之辈。”
“含之。”曹寿像是想到了什么,看他一眼,从案上抽出一则拟好的诏书,“朕已然下定了决心,要将新政恢复。”
谢敛接过诏书,一扫而过。
他温声道:“陛下有心了。”
曹寿笑得有些心虚。
如今朝廷中能用的人不多,淮南东路的疫情又严重,寻常人未必能调动得起来下面的人。
他是一早便想过,此事交给谢敛的。
作为交换条件,当然是拿新政来拉拢最好不过。
不过,却没料到谢敛主动提起了。
看来他想得不错,谢敛诚然为了新政不择手段,实则人品并不低劣,倒比许多贪生怕死之辈强多了。
“但河东道,恐怕要陛下亲自领兵去一趟了。”谢敛道。
曹寿的笑僵在了脸上。
眼下他皇位都还没坐稳,就让他去河东打仗?若是没打赢,或是京都出个乱子,他才打下来的皇位岂不是没了?
“朕虽然从前领着节度使一职,心思却都放在民生上头,不善打仗。”曹寿需要仰仗谢敛,便是拒绝,也不得不找好理由,“恐怕要另外找一个能服众的人去河东道。”
谢敛没有做声。
如今南北都出了乱子,若是不及时控制,只怕山河破碎。然而曹寿坐在皇位上,自然也有他的私心,未必能说什么。
“寻常人,我也不放心交付军权。”曹寿叹息。
谢敛皱眉思索片刻,道:“陛下可有放心得过的人选?”
曹寿意味不明地看了谢敛一眼。
他笑道:“我手下如今能担大任,且又信得过的人,唯有含之而已。但含之既然要去淮南东路,自然分不出两半来。”
这么说,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另寻一个去淮南东路的人。
“臣有一个人,引荐给陛下。”谢敛道。
曹寿立刻问:“是谁?”
“章永怡之子,章向文。”
曹寿知道章向文,曾是谢敛的至交好友,但新政推行之后,两人似乎已然闹翻了。
此时举荐章向文,章向文未必肯投在他手下。
曹寿因而问道:“他肯入朝为官吗?”
谢敛道:“他兴许不愿入朝为官,但若为了治灾,必然不会推辞。”
朝廷征召章向文为官的消息传到住处时,章向文先是勃然大怒,随即便冲去了谢家。
谢敛方才到家,正和宋矜在一处煮茶。
宋矜近日出了几次们,听见民间议论曹寿得位不正,辱骂谢敛诛杀皇嗣,听得多了反而不愿意出门。
一听谢敛要去河东道领兵,更是一愣。
问道:“你拥立了陛下,又一手把持着新政,若是再掌兵权……”
饶是曹寿再宽心,恐怕也会忌惮于他。
话未说完,章向文疾步闯了进来。他这些日子似乎过得并不好,面容憔悴,双眼发黑,一见谢敛便质问道:“你谋逆立新君倒也罢了,以为人人都如你一般,满心权势,巴巴地冲上去向新帝示衷心吗?”
谢敛将手边的案卷往前推了推。
他说:“你且先看一看这些。”
章向文冷笑,正要拒绝。
“世兄。”宋矜出声。
她也将书卷摊开,送到章向文跟前。
章向文本就对她心虚,此时不得不接过来,迅速往下看。他越看越快,越看越着急,蹙眉将厚厚的一沓书卷都看完了。
谢敛这才问道:“还去么?”
章向文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道:“去。”
第134章 两白头三
谢敛没说话, 合上手里的书信道:“那我便将消息传给陛下了。”
章向文什么也没有说。
他少年时写过治疫相关的策论,当时极为感兴趣,查阅了古往今来不少书籍, 对此颇有心得。
这件事,谢敛是知道的。
每逢灾疫, 天下死伤无数。
不论是谁当君主, 万千百姓的性命能挽救, 总归是要设法挽救的。
“吃口茶。”宋矜道。
章向文接过茶水, 有些不好意思道:“先前……”
瞧见谢敛在, 他又没说出声。
谢敛淡淡看他一眼,冷声道:“你若是要死守着气节,此事过后, 依旧辞官去南山隐居便是。”
章向文没由来有些生气,“我隐居还是不隐居,与你何干!”
谢敛冷笑一声。
两人坐了会儿, 顷刻间便不欢而散。
章向文气得甩袖出去,一直走到门外,才察觉身后有人追来。却见女郎沿着长长的廊庑走来, 绿衫微拂,雪白褙子挽起, 樱草色交窬裙裙角飞动。
她气喘吁吁,却又微微扬起一个笑脸。
宋矜说道:“我有事求世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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