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在鄞城,边境线离得不远,镇北侯每每在军营或上战场前,每隔几日都会让人往府里带一封信。
此番确实是不同寻常。
姜善宁心中顿时觉得不安,捏紧了拳头。
菘蓝低头站在一旁,姜善宁沿着殿门来回走,缓解心中的焦灼,走着走着,她站定到菘蓝面前,问道:“府里一切可好?”
“姑娘,府里一切都好。夫人的身子早就好了,最近一直操持着府里诸事。”
姜善宁想了想:“我知道了,菘蓝,你回府吧,守在阿娘身边,若是有什么事情,及时与我说明。”
“可是,姑娘你……”
“殿下都登基了,整个宫里还有谁敢欺负我?”姜善宁坦然道,“你不用担心我,回府照顾好阿娘,此事交给你,我才能放心。”
一听此话,菘蓝拍了拍胸脯,双眼中尽是认真:“姑娘,交给我,您就放心吧!”
说完,姜善宁便让她回府了。
菘蓝走后,姜善宁一个人在清凉宫里转悠。
清凉宫里并不大,姜善宁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她在这里生活了一月有余,倒是对清凉宫生出些不舍来。
她轻叹一声,掌心搭在窗台上,想到朔州如火如荼的战事,内心更加焦灼不安。
阿爹和大哥,这么久都没有信,不知道他们还安好吗。
边疆的仗打了那么久,萱萱一定害怕极了。
姜善宁越是想,便越发坚定了内心的想法。
太阳逐渐西沉,暖黄的暮光落在少女的身上,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形。
萧逐来到清凉宫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幕。
他身上还穿着龙袍,今日下朝后,他一直在处理朝中之事,尽管他已经很迅速,来找阿宁的时候已经到了黄昏。
看见姜善宁的那一刻,一整日应对朝臣的冷酷和疲惫都一扫而空。
萧逐的眼角眉梢都松泛了许多,他没有进屋,而是走到了窗台下,隔着一步的距离,张开手臂在她面前转了个圈。
“阿宁,我头一次穿这身衣裳,你瞧瞧,”他语气里满是忐忑,“好看吗?”
处理完政务,他特意没有将龙袍换下来,想穿给阿宁看看。
姜善宁原本正在发呆,闻言,目光落在窗台前的萧逐身上。
他平日里穿的最多的便是玄色,很少穿这般亮眼的颜色。
姜善宁微俯下身,胳膊肘搭在窗台上,仔仔细细地将他从上到下看了一遍。
龙袍是一个月里赶制出来的,但做工却是精细,沧龙腾飞于龙袍之上,衣角处绣着金线。
乌金缓缓西坠,暮光映在他身上,衣袍流转出金光。冕旒上的珠帘垂在他眼前,映衬得他这张脸更为俊朗。
年轻帝王忐忑地站在心爱的姑娘面前,等候她的打量。
姜善宁端详了片刻,扬起笑容:“好看。阿甘身量高,身形又挺拔,不管穿什么都好看。”
闻言,萧逐抿唇微笑,脑袋不由稍稍垂下。
姜善宁向他招了招手:“阿甘,你快进来,我有事情要与你说。”
萧逐走进来,摘下头顶冕旒,随手搁在门口的博古架上,朝殿内走去。
姜善宁上前几步,抓着他的袖摆,笃定地说道:“阿甘,我决定要回鄞城。”
回到鄞城?
“你要离开我?”萧逐眉目一凛,心脏倏地被一只大手抓住,他旋即想到了什么,再开口时语气中带着不安惶恐,“是在清凉宫住的不舒服吗?觉得太闷了?还是宫里不如在侯府自在?”
“不……”
不是离开他,她是要去朔州,但她去朔州不就是离开他么。
姜善宁一时语塞,还没说出什么话时,腰间骤然箍着一只手臂,萧逐紧紧拥住她。
仅仅是一瞬间,他的嗓音就变得暗哑,眼瞳中漫上一层薄红。
他颤着手,抚上她的脸颊,眼眶中丝丝缕缕蔓延的红意刺痛着姜善宁,萧逐发白的双唇轻动:“阿宁,是你先招惹我的,你不准丢下我。”
圣旨到鄞城时,她分明答应过他,会永远与他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和他一起来到永京,永远不会抛下他。
现在又是怎么了?她为什么要回到鄞城?
若是连阿宁都不要他,他一人守着这个皇位有何用。
姜善宁怔愣,她就说了句回到鄞城,萧逐便这般惶恐。
她的鼻间顿时酸涩。
哪怕他们已经在一起,他心底还是惴惴不安,害怕她会丢下他。
从小到大,他从未有什么东西可以长久地拥有,心底便下意识地认为,她随时会丢下他。
姜善宁想给他擦擦眼眶,但是萧逐的手臂收拢,不轻不重地压着她,她一点也动弹不了。
“阿甘,”她轻声,“松开我一点好不好。”
萧逐的手背脉络青白,双手扣在一起,死死抱住她的腰,用行动回答了她。
姜善宁胸腔里泡着酸胀,她的心在抽搐,仰起头:“我不会丢下你的,阿甘。”
萧逐两臂一僵,张开嘶哑的嗓音:“你说什么?”
姜善宁弯唇笑,眼底满是心疼,不厌其烦地说:“我说,我永远不会丢下你。”
拢着她的双臂松了些,她趁机抬起手,双手覆在他的脸颊上,指腹擦拭掉他眼角的泪,温声细语:“姜善宁永远不会丢下萧逐。”
他既然心有不安,那她就一遍一遍安抚他。他是她的心上人,是她未来的夫君,她欣喜还来不及,绝对不会丢下他。
话音落下,姜善宁的肩头被紧紧扣住,红唇上压下来一双薄唇,撬开她的牙关攻城略地,勾住她的舌尖缠绵。
她感觉到脸上划过一抹冰凉。
他落泪了。
亲了许久,萧逐俯身把她抱住,薄唇落在她的耳后,脖颈,颀长的身躯在微微发抖,口中不断呢喃:“不离开,不离开。”
在鄞城时,他原本都决定此生再不回京,和阿宁共同相守在鄞城,可是阿宁承诺要与他一起,共进退。
如今万事将要落定,阿宁突然说她要离开,他心里惊颤,着实吓了一跳。
萧逐揽着她在她的发顶落下细碎又颤抖的吻,半晌,他缓缓开口道:“阿宁,我与你一起去朔州。”
他什么也顾不上,只想跟在她身边。
“可是你刚登基,朝中肯定堆积了不少政务,哪里有功夫跑这一趟。”姜善宁从他怀中探出头,提议道:“阿甘,你若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去朔州,可以派几个近卫跟随我左右。你当心,我还是有自保能力的。”
萧逐漆黑的眼瞳望着她:“不论派多少近卫,都不如我跟在你身边亲自保护你,这样我才能安心。”
“阿宁,我不会再让自己离开你一步。”
第95章 边关
新帝要御驾亲征的消息震惊了朝野。
臣子们第二日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 萧逐已经和姜善宁一道,朝着朔州的方向而去,同行的, 还有叶家军。
萧逐说到做到, 当晚便将朝中事务暂时交给兵部姚尚书, 军中一切事宜则交给叶觉平。
他和姜善宁连夜出发,大军跟随在身后。
夜风飒飒,姜善宁回望了一眼夜色中的永京城,城墙高耸绵延,姜夫人立于城墙之上,菘蓝守在她旁边。
她让菘蓝带信给阿娘,要不要和她一起回鄞城, 但姜夫人拒绝了。
边境战事吃紧,她去了什么忙也帮不上, 倒不如留在永京操持侯府。
隔得很远,即使知道阿娘也许看不到这里,姜善宁还是伸出手臂向城楼上使劲挥了挥。
等走出一段距离, 彻底看不到城墙后,她看向身侧的萧逐:“阿甘,朝中一切都安排好了吗?你初初登基, 便离京这么久,会不会有人暗中生乱?”
她担心后宫里应乾帝的嫔妃会联络自己的家族,而且萧逐初登基,尚未笼络所有臣子的忠心。
“阿宁放心,我心里有数。”萧逐遥望着前方, “朝中我都安排好了。我们不在永京的这段时间,长锦会帮忙照看侯府的。”
“那就好。”
萧逐侧头看向她:“边疆这一趟, 我是一定要去的。一来振奋边境将士的心,二来……”
他在鄞城的军中待过几年,甚至上过战场,他亲眼见过北狄人残杀他的同僚,真正感受到战场的血腥。
“……我想要与北狄签订盟约。”萧逐沉吟了会儿,完整地说出这句话。
姜善宁一愣:“签订盟约?”
北狄人杀不尽,便只有与其签订盟约,约定互不进犯。
先前镇北侯驻守边疆,来一波打一波,但他不是皇帝,没法做主与北狄达成某些协议。
而应乾帝在位时,只想着巩固自己的政权,哪里会冒险来到边境,慰问边境的百姓。
“可是这样,我们要许给他们什么条件?”姜善宁问道。
萧逐垂眸,其实他心里有一个想法,但此时说出来免不了会让姜善宁担心,他索性卖了个关子:“届时阿宁便知道了。”
这还是头一次萧逐没有告诉她,姜善宁瞧着他镇定的神色,莫名让人信任。她也没有再追问,眼下赶到边境才是最重要的事。
这一路昼夜疾驰,叶家军军纪严明,训练有素,无一人喊累。
三月十七,他们抵达了鄞城。
寒风簌簌吹,哪怕已经开春,鄞城已经是寒凉的。
道路两边尚有冬雪没有融化,阴沉的天际似乎蒙着一层雾,蔓延着潮湿的水汽。
姜善宁回头看了一眼黑压压的大军,赞叹道:“叶大人真是带兵有方,有了叶家军的支援,阿爹一定能够如虎添翼。”
应乾帝竟然还将叶家军打散,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兵力。
萧逐笑了笑,说道:“舅舅不止一次跟我说过,就盼着来的永京后可以跟侯爷一醉方休,却没想到这场仗一连僵持了三个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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