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成胜想,这个案子过去的时间太久了。当时在麒城十中上学的人,现在早就天南地北了。除非他在网上公开求助或者联系媒体,否则短期之内不会那么容易找到对当年那件事还有印象的人。可如果这样就难免再起风云,万一打草惊蛇,反而得不偿失。马成胜使劲地挠头,一筹莫展。
赵乙乙却好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样。他说,“马队,我知道有一个人,也许能帮上咱们。他给薛迪恩打了电话。”
赵乙乙跟他约在了一家牛肉面馆见面,不一会,薛迪恩来了。赵乙乙吓了一跳,薛迪恩瘦得快要脱了形,头发乱糟糟的,皮肤很暗,眼睛里泛着红,状态看起来很不好。他在赵乙乙的对面坐下,把手里的一个纸袋子递给赵乙乙。他说,“我能找到的都在这了。”赵乙乙接过来,简单地看了看,有两个旧的笔记本,还有一些看起来像是打印出来的东西。赵乙乙给他们俩都叫了牛肉面。薛迪恩说,“我吃不下。”赵乙乙说,“看你这样子,最近是不是都没怎么吃饭,你得吃。你要是垮了,上官琪就连个能给她扫墓的人都没有了。”听赵乙乙这么说,薛迪恩愣住了。
一天前,薛迪恩接到了赵乙乙的电话,赵乙乙开门见山地问他,“你有没有任何关于二十年前那桩命案的东西,当时的日记,同学的证词,还有书信什么的。什么都好,什么都可以。”
薛迪恩问,“是为了要弄清楚谁杀了上官琪吗?”
赵乙乙说,“是的。”
自从得到上官琪的死讯后,薛迪恩的生活就陷入了混乱。他过了几天日夜颠倒的生活。吃不下饭,倒是喝了不少的酒。酒喝多了就哭,就吐,又想起他和上官琪小时候的事。他们打架,他们玩闹,她是个留着平头跟他一起比赛吐唾沫的假小子,可后来假小子开始发育,头发越来越长,身条越来越顺,学校里组织合唱比赛,她穿着她妈妈给她缝的连衣裙蹬着红色的斜扣皮鞋从楼上下来,看见他,对他一笑。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除了甜,还是甜。他在那甘甜里微微发愣,想再看她,却又怕再看她,一整天都是晕晕乎乎的。
他记得上官琪刚刚坐牢的头几年,他曾经在心里幻想过,也许这个案子会有转机,上官琪再过几年就能出来。为此他把自己几乎所有的业余时间都放在了寻找证人立证上官琪清白这件事上,还把这些资料都备份,寄给了参议员,可他的包裹被原样寄回,他所在的单位领导还找他谈了话,让他多对工作上点心,年轻人不要把精力都浪费在没有意义的地方。他谈过几次恋爱,也结过一次婚,可妻子在几年后跟别人跑了。他好像也无所谓。他告诉自己,他惨,十中那五个女生惨,上官琪更惨。这世界上的悲惨是无穷无尽没有边际的。他在网上看到了不少身陷悲惨的人,他开通了一个博客,把这些人的讯息都搜集了起来,每次日子难过了,他就看看这些人的照片和经历,告诉自己,你不是最惨的。
赵乙乙说:“快吃吧,面要坨了。”薛迪恩拿起筷子又放下,问赵乙乙,“你怎么知道我会有这些东西?”“我猜的。你既然一直坚信上官琪是清白的,我就在想,你会不会在当时自己做了一些调查,搜集了一些东西。”
薛迪恩说,“那你现在问我要这些东西,是要重新调查那件案子吗?”
赵乙乙说,“是,也不是。我现在也说不准。”
薛迪恩说,“那如果你们调查出了什么结果,可一定要告诉我。”
赵乙乙点点头。他们两个都不再说话,薛迪恩大口吃起了面条,又捧起碗,三下五除二地喝完了面汤。然后他朝赵乙乙摆摆手,走了。
第三章 5
赵乙乙回到队里,把薛迪恩交给他的纸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有两个笔记本,一沓订书机订好的打印稿,袋子的最下面还有几封信。收件人是薛迪恩。马成胜先翻了翻笔记本。第一个本子里全都是关于那件案子的剪报。每张贴好的剪报下面,薛迪恩都仔细地标记好了年月日,来自哪一份报纸。另一个本子里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笔记,有他去探监的日期,上官琪当时的状态,他们都说了些什么。还有他后来找到的一些曾经在女生宿舍楼三楼住过的几个女生的采访笔记。薛迪恩记得很详细。他是哪一天通过什么样的途径找到了谁,这个人曾经住的宿舍的房间号是几号,这个人是不是曾经与上官琪她们同班,他与这个人是在哪一天见了面,见面的时间地点,当时的天气,那个人都穿了什么,还有他问的一些问题,和被访问者的回答。
马成胜说,“这人真是细心,没当警察还真是有点可惜。”
打印出来的那一沓,是从网上的一些文章,像是一个人的博客。赵乙乙把网站地址输入搜索栏里,进去了一个名叫“怀念爱女小璠”的博客。博客最后一次的更新时间是二零一二年的五月。博主名叫“一个心碎的母亲”,博客最开始更新的时间是二零零四年,那是博客刚刚兴起的时候。
马成胜凑过去看了一篇,马上意识到这是贺璠母亲的博客。她本是一个小学教师,丈夫病逝后独自带着女儿生活,后来女儿死了,她没有再婚,一直独自生活。退休后的第一年,就遭遇了车祸。
赵乙乙又把纸袋子里最底下的三封信拿出来。年代久远的信,无论是信皮还是信纸都已经又薄又脆。赵乙乙看了几句就忍不住对马成胜说,“马队,这是上官琪当年写给薛迪恩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