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勾勾地盯着少女,似乎要将她的轮廓深深烙刻在心房之上,青年嘴边浮现出了一个朦胧地、冷静地可怕的笑容,已经完全看不出丝毫的混乱和踌躇了。“那么你又是在因为什么而在叹息呢,我的圣少女。”
  “……”
  “为什么明知道结果还会坚持战斗呢。”
  为什么呢,究竟是为什么呢——少女也曾不止一次的这么扪心自问。
  她为了法/兰/西奉献生命做错了吗?
  她早已预料到她的死亡却仍要坦然接受、并且迈向那个结局,只因她知晓她的死亡会激励人民、使他们真正意识到自救才有出路。
  贞德自认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圣女,对站在战场这一事实而满身血污的自己来说,遭受火刑才是最合适的赎罪,而故乡那持续挥洒的鲜血也终于止住了。
  但是做错了吗?
  那个答案根本无需置疑。
  因为无论重来几次,世事如何变迁,她都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再次踏上那条路。
  为了能够拯救更多的生命所选择的路途,怎么会是错误的?即便世上每个人都可能斥责她、背叛她,她在死前最后一刻也确信着她没有背叛她自己。
  “万物终有结局,吉尔。”在浓雾中与青年对峙的贞德满怀着愤怒与痛惜,眉目坚定、掷地有声地回答:“我的死绝不是毫无意义,我以死亡赢得了未来!如果我的尸体能为后来者铺路,我就满足了。”
  “啊,是吗?是这样啊——直到死亡也未曾恨过任何一个人,未曾被蛮横的命运所击垮。”渴望的光芒近在眼前,男人僵硬地弯下腰盯住她,语气近乎质问。
  “我愚蠢而可悲的圣少女啊,你为何不去怨恨那个将你舍弃的男人、不去怨恨抛弃你的神明?我早该想到神的眷顾是有时限的!”青年满脸失望地呢喃着,有些迷茫和不知所措。
  “神欺骗了一个无辜的少女,她受尽命运的玩弄,只因她被神舍弃了!而我!我这个做过世界上能够做到的最恶毒、最严重的渎神行为的狂妄邪物,却没能受到任何神的惩罚!”
  “战友啊,你错了。因为我已经把自己奉献给主。”凝视着这个因为无法遏制的绝望而发狂的男人,贞德露出了悲伤的笑容,她对于面前的战友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无奈和悲哀,而她的任何话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你愿意相信我这涉世尚浅的小姑娘,帮我解放这座城市,不管现在的你变成了什么模样,我都相信当时的你。”
  “你舍弃了主实在是太可悲了,对不起,元帅,对不起,战友……没能让你理解到主和他是无过的事实,真的很可悲。法/兰/西只是什么都做不到而已,孤独一人目送着更多更多的人离去……却什么都做不到。”
  国家无法插手历史进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战乱年代的子民流离失所。在那样漫长的时光长河中,无论他爱上谁,无论用怎样的笑容掩盖悲伤和不舍,甚至努力想要竭尽全力挽留什么,那终究全是徒劳——所有人都终将会离他而去。
  一想到这些,贞德就无法忽视内心那巨大的悲痛。
  让祖国获得解放,让法/兰/西露出笑容……这才是她梦寐以求的光景啊。
  为此,少女一直、一直在不知疲倦地前行,奋力追逐。
  “真是固执的少女啊……”看着那怀抱着远大理想、不为任何事情而动摇的眼神,男人带着满意的微笑自豪地说道,深藏在内心深处的不为人知的深刻悲恸、那无边的寂寞和痛楚终于被这道救赎的光芒抚平。
  “元帅。”
  “是,您忠诚的士兵向您致以问候。”
  直起身体的高大青年所投注到地面的阴影能将少女完全笼罩,贞德深吸一口气,深深插入地面的旗帜在二人的上空小幅度的飘扬起来,这场景是如此熟悉。然而她却不得不以圣剑笔直地指向昔日的战友。少女虽然竭力维持平静,然而颤抖的嗓音却出卖了她。“虽然很遗憾,但是叙旧就到此为止吧。”
  “好。”
  “你的终焉时刻来临了。”
  “本该如此。我……等待着这一天已经太久太久。”
  被冰冷的剑端直击灵基的青年不顾伤口溅射出的鲜血,微笑着低下头颅凝视着她,贞德见状颇有默契地伸出手去,用力戳了戳他激凸的眼球。
  她忍不住悲泣着笑出声来。
  血肉被撕裂的痛苦并不难熬,沐浴在少女平淡而温暖的目光注视下,巨大的满足逐渐在心底膨胀起来,男人沉浸在一种几乎想要哭出来的欢喜中。
  被冰封在黑暗中、满目疮痍的心脏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
  “已经足够了,去休息吧,你已经很努力了。回去吧,回到原本的时代。”
  青年无言地眨了眨眼,无力的伸出右手抚摸上少女那头柔软的发丝,短暂地停顿了一会,指节分明的手指滑到她白皙的面颊上,胡乱的抹去那里不断涌落的泪珠。然而却给少女沾染上了鲜血,眼神柔化的青年无奈的放弃了动作,低声而严肃地说:“真是的,贞德,哭泣的表情可真是一点都不适合你啊。”
  此刻的吉尔·德·雷更接近于少女记忆中那个与她并肩作战的战士,那位冷静睿智的年少英才。
  深深掩藏在天真温柔之下的那堪称理智的任性,无法原谅这样任性的她,更无法原谅无法阻止她的自己。自己到底在迷茫什么,又错失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