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从未谋面,但天下间高手就这么多,能在雪崩之中展现这么个厉害的身法,还不忘给对手使绊子,肯定是武魁级别的巅峰强者。
而且一个用六合枪,一个用双刀,似乎只有枪魁断声寂和北梁刀圣席天殇能对上号。
夜惊堂瞧见这两人,可以确定是冲着他来的,毕竟席天殇是左贤王请来的专业杀手;而断声寂是红花楼死仇,他还在查鳞纹钢,有杀他灭口的理由。
但他实在想不通,这俩人是怎么在洪山之巅打起来的,而且还这么大仇,雪崩都不顾非要搞死对方。
太后娘娘很快也发现了在雪崩里冲浪的两人,惊奇道:
“那是什么?神仙?”
“俩憨货,估计是来杀人又认错了人,打出火气了。这要打也不知先跑出再打,非要互相使绊子……”
因为距离太远,夜惊堂没机会上去补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人互相拖后腿,最后全被冲到了山沟沟里面。
夜惊堂在把太后送到目的地前,也不想和两个武魁起冲突,见此便抓紧时间,带着太后从侧面绕向山脊……
第四章 萌动
呼~~
转眼入夜,刺骨寒风裹挟飞雪,扫过陡峭山壁。
夜惊堂单手牵着马匹,在没入膝盖的积雪中行走,以鸣龙枪当行山杖,翻过了山脊,开始朝着北侧的山下行进。
常言上山容易下山难,北面的山坡很陡峭,松软积雪表面看起来平整,下方却布满石缝沟壑,稍有不慎就得滑下去。
原本爆发力惊人的塞外神驹,在这种鬼地方也显出了吃力,不敢放开了跑,只能跟在夜惊堂背后慢慢往下走,时而马蹄踩空还会稍微踉跄下。
太后娘娘坐在马背上,上山还好,下山却是心惊胆战,走了一截后,干脆也下了马,被夜惊堂拉着手腕走在了背后。
而在天空侦查的鸟鸟,飞了好几圈没瞧见周遭有敌人踪迹后,又落了下来,仗着浑身白毛密度小,顺着上坡玩起了滑雪,如同企鹅般在雪地上拉出一条长长的白线,滑倒下方又飞上来继续。
夜惊堂瞧见此景,倒是想找块木板削成滑雪板,带着太后从北坡滑下去,他虽然没玩过,但武魁的身体平衡性足以胜任这种小技巧。可惜的是雪顶上寸草不生,并没有合适的物件充当原材料。
太后娘娘跟在后面,看着夜惊堂一脚深一脚浅的前行,稍作迟疑后,开口道:
“夜惊堂。”
“嗯?”
夜惊堂放慢脚步,回头道:“怎么了?要不我背着娘娘?”
太后娘娘瞄了夜惊堂一眼,眼底显出三分愧色,低头道:
“本宫……我情况其实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嗯……我十五六就进宫,没机会出宫,所以心里面就一直想出来走走……”
夜惊堂露出一抹笑容:“这次就是陪着娘娘出来游玩,转了一圈娘娘感觉怎么样?”
“唉……”
太后娘娘走近了些,小声道:“感觉挺好,就是心里过意不去。”
“嗯?为什么?”
太后娘娘嘴唇动了动,稍微酝酿话语,才轻声道:
“我当年进宫后,整日无所事事,就让红玉在银杏树下面搭个秋千,然后发现下面藏着个盒子……”
??
夜惊堂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向珠圆玉润的太后娘娘,眼神有点古怪:
“里面难不成装着狂牙子当年留下的浴火图?”
太后娘娘没想到夜惊堂这么聪明,微微一愣后,颔首道:
“是啊。找到了鸣龙图,按规矩得充公,但我在宫里什么都没有,好不容易找到件宝贝,觉得它能让我脱离苦海,就偷偷藏着了……”
夜惊堂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太后娘娘,恍然大悟中带着几分疑惑,想想询问道:
“那浴火图怎么又跑到了陆截云身上?”
太后娘娘双手叠在腰间,也不好抬头,只是道:
“你不是受了重伤吗,还对我那么操心,我想让你快点好起来,就拿出来了……
“我也有点私心,想出来走走,就让鸟鸟带给了你。我本来想离开云安,就私下和你商量,来梁州转转就回去。但离人也跟着,我不好开口了,然后就跑了这么远……”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确定太后娘娘不是在说谎逗他开心后,展颜笑了下,又拉着太后继续行走:
“没事就好。娘娘舍命给我挡暗器,还把浴火图拿出来让我治伤,想要出来逛,我本就该陪着,靖王不答应我也会给娘娘争取,没必要瞻前顾后这么多。”
太后娘娘轻咬下唇,跟在后面行走:“本宫以前也不知道你这么好……你会不会觉得本宫……诶?”
太后尚未说完,背后传来‘哗啦’一声,继而双腿就被撞击,整个人几乎被铲飞起来,直接把面前的夜惊堂也撞了出去。
夜惊堂反应极快,眼看背后的大白马失蹄,栽了个跟头往山下横着滑去,直接一把捞起太后娘娘,同时长枪插入雪面,试图挡住马匹。
嘭~
如果在平底上,大白马哪怕再重,他也能轻松拉住;但斜坡陡峭,落脚处全是松软积雪,根本无处着力,几乎是一瞬间,夜惊堂就被撞的连人带枪往下滑去,在雪地里铲除一条数丈长的凹槽。
哗啦啦——
夜惊堂怀里搂着太后娘娘,后背抵着倒地滑行的大白马,眼见停不住还有翻滚的趋势,咬牙稳住重心搜索下方情况,待滑过一处凸起岩石时,抬枪直接刺入其中。
嚓——
鸣龙枪贯入山石,发出刺耳爆响。
墨黑枪杆当即崩弯,夜惊堂单手抓住枪杆,强停下了滑行的马匹。
“嘶——”
大白马顿住身形,当即翻起身来,在陡峭山坡上站稳了脚跟。
夜惊堂抓住枪杆,没有大白马的体重在后面推,自然也稳住的身体,从雪坡上坐起来,迅速移动到大石头下方稍微平整的地方,把马也牵了过来。眼见太后娘娘死死抓住他的衣领,脸都吓白了,抬手拍了拍后背:
“没事没事,停住了。”
而在远处的鸟鸟,此时也飞了过来,落在跟前蹭太后的胳膊安慰。
太后娘娘惊魂未定呼吸急促,先是左右看看,又看向夜惊堂,发现夜惊堂从坡上滑下来,胳膊衣袍都被碎石子划破了,还在含笑安慰她,本就比较复杂的情绪,彻底绷不住了,眼圈一红:
“本宫……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为了私心,让你带我到处跑……”
“真没事。”
夜惊堂抚了抚太后娘娘的后背:“这次出来又不是白跑。我把夜迟部的仇报了些,帮梵姑娘解决了麻烦,还找到了金鳞图,发现了断北崖走私的事儿,如果不出来这一趟,哪里能办成这些。
“娘娘能平平安安就好,你在玉潭山庄舍身帮我挡暗器,无论你看来危不危险,这恩情我都得记一辈子,哪怕这次回了京城,你只要想出来散心,我照样会向圣上请命带娘娘出来,不用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
“……”
太后娘娘听见亲和话语,嘴唇动了动,想笑一笑却笑不出来,便低头拉起袖子,打量夜惊堂胳膊上的些许擦痕:
“我爹对我都没你这么好。当年我不想进宫,我爹非让我进宫,说什么都不松口,结果好了,走半路上就当了寡妇,十年时间,都没能回家一次……
“你不一样,因为我的安危,能万里迢迢跑这么远,冒了这么多风险……
“你要是早生十年就好了,去江州混江湖,遇上我肯定比现在潇洒。我在南方人脉特别广,吕太清都得给我面子,水儿更不用说,还有萧山堡这些,都得看我脸色行事……”
夜惊堂其实一直觉得太后挺可惜的,小云璃的年纪,被迫千里迢迢远嫁他乡当金丝雀,十年未出宫阁,除了等着寿终正寝再无其他事,这种日子若是换做小云璃来,怕不出三天就能上演火烧福寿宫,太后能熬十年有多不容易可想而知。
高山之上没有旁人,只有寒风与白雪。
夜惊堂听着坐在怀里的太后娘娘念叨片刻后,想了想开口道:
“先帝的宫人,全部出宫了,有子女的去封地养老,没子女的回乡改嫁,太后就不能出宫?”
太后娘娘听到这个,显出三分失落:
“我是太后,哪有改嫁的说法。”
“我去和圣上说情行不行?”
“?”
太后娘娘目光微动,显然是被这话勾起了希望之火,但马上又烟消云散,摇头道:
“你可别开这个口,开了就是恃宠而骄不知轻重。本宫不重要,重要的是本宫背后的东南士族,圣上还不是心疼本宫,但她要是让本宫还乡了,就等于和东南士族撇清了关系,不知道下面人会怎么想。我出宫还乡肯定行不通,不过……”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不过什么?”
太后娘娘说到这里,小声道:“圣上是女儿身,本宫只要不明目张胆作妖,让圣上面子上过不去,应该也不会说什么。本若只是私底下……”
夜惊堂抱着珠圆玉润的太后坐在山坡上,听见这话觉得有点不太妥当,想和太后分开些,又觉得欲盖弥彰。
太后娘娘说到这里,也觉得自己有点太出格,想想自己起身,坐在了夜惊堂跟前,勾了勾头发:
“本宫说着玩的,就算是私底下,本宫也得注意太后凤仪,不能做有损身份的事情……虽然我不喜欢这身份,但还是得注意……”
夜惊堂暗暗叹了口气,想安慰两句,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便抬手把马侧的毯子拿过来,搭在太后背上:
“累了一天了,休息会吧。”
太后娘娘把鸟鸟放在怀里,望着远离人间的寂寂雪岭,眼底五味杂陈,稍作沉默后,把身上的毯子展开,给夜惊堂也披上了,靠着肩膀缩在一起:
“谢谢你哈,这几天我应该一辈子都忘不掉。”
夜惊堂手从太后背后绕到身前,把毯子裹紧免得漏风:
“别这么悲观。圣上只要大权独揽,自然不再需要靠娘娘绑定东南士族,到时候悄悄咪咪出宫追寻自己的生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太后缩在怀里,抬头瞄着近在眼前的侧脸,多年的孤苦伶仃早就过够了,面对这种说出来她就可以当真的安慰,心头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冲动,想了想开口道:
“夜惊堂。”
“嗯?”夜惊堂低头看去。
太后娘娘眸子眨了眨,对视片刻后,面色变成了平日里母仪天下般的贵气端庄,把夜惊堂的手拉到腰间放着,靠在了肩头:
“出门在外事急从权,你没必要这么拘谨,本宫又不会则罚你。”
“……”
夜惊堂被拉着手楼了个结实,眼底不免出现异色,不过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便没有再注意分寸,托住太后娘娘腿弯,让她坐在怀里,免得坐在雪面上冻伤了:
“睡吧,那俩憨货不知道会不会赶上来,有时间休息就多休息。”
太后娘娘缩在怀里,用毯子把脑袋也蒙住了,脸颊贴着夜惊堂的胸口,闭上眸子听着厚重有力的心跳声,再无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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