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王宵猎军中的习惯,每到战时必派游骑探查战场。按战役规模和地理形势,探查的距离从十里到五十里不等。军中有专门的骑兵做此事。他们的编制和指挥与寻常骑兵不同,善于小队作战。
经过平安市,张驰见市集上依然有商家在叫卖货物。不由皱眉道:“金军将来,这里的百姓怎么如此不知死?不早早躲到附近山里,还在这里卖货!金军一到,岂不全为齑粉!”
说完,吩咐手下士卒,到市集里命百姓躲避。若有不知死的,后果一切自负。
一个人提着两只鸡,对来驱赶的士卒高声喊道:“你们是朝廷大军,如何让我们百姓躲避!金军若来了,你们赶走就是!我们平常人家,就指望着在市集上卖些鸡鸭赚些口食。不许我们卖,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两岁稚儿,如何存活!”
张驰上下打量了那人,冷声道:“岂不闻官家都被金军追到海里?金人来犯,正该百姓与大军一起用心,才能战胜金人。你只顾着自己家的口食,正落入金人手里!”
那汉子见张驰面相凶恶,不敢再说。嘴里嘟嘟囔囔,提着两只鸡,悻悻而去。
看着离去的背影,张驰叹了口气:“面对金人,懦弱如鸡,倒是对官兵凶神恶煞。有时候,真觉得一些百姓不值得救。这世上的人,有时候还真是难说得紧。”
在官兵驱离之下,市集很快变得冷冷清清。
张驰正欲带官兵离开,一个在市外犹犹豫豫的人,终于下定决心走了过来。拱手道:“提辖,小的来市集的时候,听说前面离漳水不远的一座小山下的村里,昨夜来了金人。那村子不在大道上,人口也不多,是以没有人知道。”
张驰听了急忙问道:“有多少金军?现在还在那里吗?”
汉子道:“小的哪里知道?不过那村子只有七八户人家,金军太多也住不下。”
张驰详细问了位置,合计一番觉得自己未必找到。对那汉子道:“你是本朝百姓,此次做我的向导如何?若走错了位置,平白让金人跑了。”
汉子有些为难:“提辖,金人如凶神恶煞一般。看你兵马不多,若战金人不过小的岂不惨了?”
张驰道:“我是邓州王防御属下精兵,小股金军,我如何战不过他们?你若为我军向导,事成之后给你五贯钱。放心,我绝不食言!”
那汉子心中害怕,又贪五贯钱。在那里犹豫好久,才答应下来。
这个时候的百姓,恨金人的很多,怕金人的更多。不过此时习俗,百姓爱钱。有钱到手,纵然金军真是魔鬼,他们也咬着牙去了。
第232章 情报
太阳好似“啪”地一下就蹦到了半天高,漫天霞光倏忽不见,天地间一下子亮堂堂的。
带素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咬着一条鸡腿。看身边的妇人给自己倒酒,一把拍在她的屁股上,口中大声道:“好大的屁股,必然好生养!不如随着爷爷去北地,让你一生都过富贵日子!”
妇人不说话,抹了一把眼泪,快速直起身来,躲到了一边去。
台住忽在一边笑道:“哥哥不尽兴,拿这妇人到屋里尽情快活去。这几只鸡总是要吃完,我们等一等就是。前方不远就是平安市,我们去抢上一气,便回去复命。现在日长,误不了事。”
带素咬着鸡腿,连连摇头:“没有打下当阳县,我好几天没有吃肉了。今日得几只鸡,还是填饱肚子要紧。这些乡下的婆娘,何必当真!”
几个金人在那里说说笑笑。有时说汉话,有时说女真话,旁边的妇人也听不明白。
一个金人酒喝得多了,走出门来,到竹林边屙尿。刚刚解下裤带,一抬头,正与竹林里的一个宋军面对面。那宋军一副吃惊的表情,张着嘴巴看着自己。金兵刚要大喊,就看见那宋军手中的钢刀猛地劈了下来。一道寒光闪过,金兵的脑袋只剩下半边还连在身体上。
张驰见前面已经杀了人,便不再隐藏。手中钢刀举起来,厉声道:“杀!”
随着杀声,躲在竹林里的宋军如猛虎般扑了出来。最前面的宋军一脚踹开柴门,手着钢刀就冲了进去。在后边的张驰高声道:“留一两个活口,回去防御问话!”
随着话声,十几个宋军如同一阵狂风一般冲进屋内。手起刀落,先把门边的金人砍了。
正在饮酒的金人被吓得心胆俱裂。有的把手中酒碗掷过来,有的把身边的妇人推过来挡刀,还有的跳起身来,去旁边抽刀。一时之间,屋内乱作一团。
张驰进了房门,眼睛扫过众人。见一个金兵已经摸到刀柄,一个大步跨上去,一刀攮在了他的心口处。而后飞起一脚,把身边一个正要起身的金兵踹倒。口中道:“不要把人杀光,留下活口回去问话!”
做向导的汉子趴在院门上,看着屋内眨眼间就血肉横飞,不由吓得张大了嘴巴。适才进村子的时候已经看过,村中的男人都被杀光了,只剩下几个年轻妇人被金人囚在这屋里面供他们享乐。金军的残暴嗜杀吓了自己一跳,没想到宋军也如此果敢。
几个呼吸间,屋内的金军除了特意留下的两个,都被杀光。张驰每个都仔细查看,见他们的耳朵上都有珠环,知道是真正的女真人。命令属下把死人的耳朵割了,回去报功。
几个妇人挤在一起,蹲在柱子下面抹眼泪。
张驰上前道:“进村之前我们看过,你们的父母、丈夫、孩子都被金人杀光。这个村子,只剩下你们几个了。大战在即,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以后如何,你们几个商量吧。”
说完,四处仔细查看一遍,带着属下出了院子。见给自己做向导的汉子站在路边,眼巴巴地看。张驰笑道:“你路没有带错,自然该赏。我这里有五两银子,算是赏钱吧。”
汉子接了银锭,千恩万谢。此时一两银子能换两贯多钱,五两银子就能换十多贯了。来之前说好五贯赏钱,没想到会有十多贯。
牵了金军的马,押着两个俘虏,张驰急回营寨。
用了汤饭,王宵猎与陈与义、牛皋一起,聚在帅帐研究附近地形。荆门城南虽然有数里平地,丘陵却多。金人最善骑兵,要防止他们突袭。
一个士卒进来,叉手道:“前出的游骑张驰来报,拿住了两个女真人,请防御问话!”
王宵猎对牛皋道:“营盘还没有扎好,就捉了金军的探子来,今天倒是顺利。”
说完,吩咐张驰把俘虏带到偏帐,等候问话。
带着陈与义和牛皋进入偏帐,王宵猎就见两个金人被绑在地上。两人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看着进来的王宵猎几人,一副怙恶不悛的样子。
王宵猎上前,问张驰:“这两个女真人,会不会说汉话?”
张驰道:“路上末将也曾问话,奈何两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好似不懂汉话。”
王宵猎道:“叫通译来!去年陕州走一趟,还怕他们不能说汉话?”
不多时,通译进来。是一个年轻人,向王宵猎行礼。
借助通译,王宵猎问两个被俘的女真人。他们是谁的属下,为何离开军队前出,目的是什么。拔离速大军离荆门还有多远,什么时候到城下。
两个金人桀骜不驯,眼睛望天,一副不理王宵猎的样子。
王宵猎命亲兵上前拿住两人,就在其筋骨最为吃痛的地方,猛地扭了几下。只听一阵杀猪般的嚎叫声,两个女真人汗如雨下,眼中满是惊恐之色。再问什么,知无不言。
受前世影响,王宵猎不愿杀人,不愿动刑。后来被现实教育,知道时代不同,这个时候那些政策并不适合用。便如这些女真人,生长于金戈铁马之中,见惯了生死,拿杀头威胁他们是没有用处的。但他们自小没有受过皮肉之苦,酷刑却非常有用。
两人是金军前锋裴满属下,奉命前出探查敌情。裴满不屑宋军战力,倚仗自己近千骑兵,认为前方无人可阻挡自己。派出了近百骑兵,分作十人小队,四处查探查。
拔离速大军要后日上午才到荆门,不过裴满的前锋已经不远,明日上午就能到了。
再问下去,两人说话颠三倒四,也问不出什么。
王宵猎与牛皋和陈与义回到帅帐,一个人想了一会。道:“去年金军南下,耶律马五率五百骑兵直逼扬州,破杜充六万大军,可以想见其骄狂。与完颜娄宿不同,来荆门的这支金军,名将众多,数年之间未尝一败。我们宋军在他们眼里不堪一击。因其骄狂,可以为我所用。”
牛皋道:“防御欲如何?莫不是想吃掉这支前锋?”
王宵猎点头:“不错。他们离主力一日路程,若布置好了,可以尽歼之!你部五千大军中,有三千骑兵。按刚才两个俘虏说的位置,早派侦骑探查,明日凌晨设伏。若能尽歼此股敌人,当为一大功!”
陈与义道:“前锋不足千人,纵然尽数歼灭,又有什么大用?”
王宵猎道:“这是金军的耳目,钱数消灭了他们,金军就成了无头的苍蝇。此时的金军,与去年南下时不同了。半年转战,他们不知掳掠了多少财货。这些人又贪财,为货所困,速度不快。先消灭了他们的前锋,让他们不知道我们布置。等他们大军到了阵前,想走也走不了!”
第233章 伏击
半夜的时候,牛皋的骑兵已经出发,到十里之外埋伏。
帅帐里,王宵猎翻自着侦骑送来的情报。对陈与义道:“依侦骑所言,金军完颜彀英在前,完颜拔离速居中,耶律马五在后。金军所抢财帛,多在后军,耶律马五军中。我觉得,此战金军的弱点就是在后的耶律马五。若以精兵攻击后军,耶律马五要保抢来的财帛,会大受牵制。”
陈与义道:“防御,金军是远道而来,没有后方。我军只要紧紧守住荆门城,金军不得前进,便就败了。若是再能把周围粮草收上来,金军能待几时?”
王宵猎道:“话是如此说,可我既不想自己的军队受到太大损失,又馋金军抢来的财富,自然该布置一番。参议,万事起头难。我们建了军校,又有年初救陕州的实战,正是练兵的时候。这个时候已经成军的军队是非常珍贵的,受不得损失。”
陈与义听不由微笑:“防御说的是。若能派良将把金军的财帛抢来,许多事情就好做了。”
最主要的原因,当然还是王宵猎最想要的不是军功,而是金军带的财富。转战十几州,到处抢光烧光,金军不知道抢到了多少金银财宝。王宵猎若是能抢到这些财富,就有了起动资金,许多事好做了。自从占据数州,王宵猎的财政一直非常紧张,对钱非常渴求。
见陈与义赞同自己,王宵猎道:“可惜军队成军只有一年,兵虽能战,良将难求。军中现在带兵的将领,经的战事少,尚缺经验。到了用人的时候,难免捉襟见肘。除了牛皋,还有谁能当此任?”
陈与义想了想,道:“这个时候,防御要非次用人。陕州一战,出现了几个将领。他们虽然还是欠缺实战的经验,不得已只能用了。”
王宵猎点了点头:“参议说的是。许多将领,本就是战场上打出来的。”
话虽然如此说,但真正用哪些人,暂时不用哪些人,还要斟酌。
裴满骑马当先而行。看路边经过的村子又是空无一人,不由骂道:“南人也学得精了。不等我们大军赶到,就逃得精光!如此下去,粮草可虑!”
旁边的副将木塔鲁道:“有什么打紧?扎营之后,派出百人,周边转一转就是。这些南人从村里能逃到哪里去?无非是周围人少的地方。”
裴满道:“说起此事,昨日派出的侦骑,有二三十人没有回来。莫不是中了宋军圈套?听说襄阳的王观察来援荆门。王观察非一般人可比,年初救了陕州。”
木塔鲁笑道:“娄宿大王多次败于陕州,倒未必是王观察有什么本事。我们纵横数千里,可见一个能战的宋将?若依我说,我们到了荆门城下,只放几箭说不定降了。大军平安过去就是。”
裴满点头:“说的是。破了宋军几十座城池,还不见一个宋将能战!”
说完,眼角余光看见旁边山头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口中道:“村里南人必是逃进山里去了!这一路上,数次见到山头上有人!”
木塔鲁道:“等扎下营来,派些人去山里搜索!看他们能逃到哪里去!”
杨进从山头上下来,翻身上马,向前方急驰而去。看金军速度,不足半个时辰就会进入宋军的包围圈。要全歼金军,可不能马虎。
牛皋站在马旁,轻轻擦拭着自己的钢刀。王宵猎军中的习惯,轻骑兵上战场,带一把钢刀,一把铁锏,还有一张弓和五十枝箭。重骑兵则是带一杆长枪,一把刀和一根铁锏。金军普遍重甲,铁锏是非常重要的武器。重骑兵的长枪绝大多数情况下只刺一枪,而后就换铁锏。
探马流水一样来,报告着金军离包围圈的距离。他们并没有派出侦骑,一切都很顺利。
直到日上三杆,探马报金军进入包围圈。牛皋猛的把钢刀插入鞘中,厉声道:“命全军上马!号角一响,按令出击!有惊慌失措,违背号令的,斩!”
众将称诺。命令向旁边传去,众人纷纷上马。山顶上一个士卒举起手中树枝,连挥了三下。这是早就定好的信号,对面山头看见,一起出击。
裴满带军队进入一处山谷。看两边山势,都很平缓,而且树木不多。口中道:“到了荆门,再不似江陵那里一片平坦。过了荆门,就离黄河不远了。”
木塔鲁道:“此次大军到江南,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半年。说实话,有些乏了。将士们思乡心切,都想着早点回家。抢了许多财帛,家人必定喜欢。”
此时金军没有军俸,收入就靠抢掠。抢的财富多,军中人人欢腾。
正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号角声突然响起。随着这一声号角,天突然一下子暗了下来。
两边的山坡上,突然各冲出一队骑兵。看样子都是两三百人。一队绕前,一队则绕到后面,如风一般奔来。马蹄踏起的尘土,如云一般。
裴满被吓了一跳。待看清了来的宋军,气极反笑:“五六百人,也敢来冲我大军!儿郎们,去取了他们的首级!让这些宋人知道,在我军面前,他们如土鸡瓦狗一般!”
旁边有人称诺。而后人声鼎沸,顷刻之间,就有数百金军冲出阵来。随着这些人出阵,金军的阵形一下子乱了。只是金军不觉,有人在那里叫骂,有人在那里嘲笑。
牛皋提马到了山岗上面,看着下面的金军。由于行军,他们并没有穿重甲,而且阵形浑乱。轻轻抽出自己的钢刀,高声道:“鸣鼓!杀!”
一声令下,鼓声突然之间就响了起来。山顶上的宋军如潮水一般,向金军冲来。
马蹄声伴随着鼓声,大地好像都抖了起来。整齐的鼓声如同敲在心弦上,就觉得心像要跳出来。
看着数千宋军向自己中军冲来,裴满脸色大变。先前出现的宋军,带乱了自己的阵形,现在想整队也不可能。看宋军数千人,整体看起来虽然也乱,却都是分成小队,每队二三十人,显得有条不紊。
几个呼吸间,牛皋冲入敌阵。手中钢刀如毒蛇一般,专刺金军要害部位。一刀刺入,随手抽出,没有丝毫停滞。许多金军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刺于马下。
宋军的习惯,除非是文人领军,作战时主帅领先冲杀。多次出现后边宋军大阵眼睁睁地看着主帅被敌军围住,却无可奈何。等到主帅被杀被俘,全军溃散。王宵猎对此深恶痛绝,一直想严令战时主将不得上前。只是经过了战争实战,还有后来军事训练发现,主将不上前不可能,只是要控制级别。按照宋军一将两三千人的编制,大约是这个级别的将领,战时要带兵冲杀。更大规模的战役,主帅只要在后边指挥就好,控制整个战场的走向。
牛皋是猛将。今天带三千骑兵出战,自然是冲在最前面。
宋军小队迅速把金军分隔开来,成为一个一个小战场。每个金军,都面对数名宋军的钢刀。虽然金军大多不惧生死,终是血肉之躯,很快一个一个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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