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以为放在那里就不会被烧到……”
“我一直很小心的,是不是因为我最后睡着了……”幽月的声音变得哽咽,眼眶里不断涌出泪,嘴里喘着粗气,像是陷入巨大的痛苦。
“幽月!幽月!”
桑昭将幽月紧紧拥在怀里,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怀中,幽月的气息已越来越虚弱,没了心脏,神仙下凡都难救,可她还是执拗地将医术法诀一刻也不曾停息地打入对方体内。
为什么她明明已经是医修,却还是有救不了的人,为什么……
“对不起……青山神医……你别哭了。”
幽月将沾染着血迹的果子放到桑昭手中,面上已经彻底没了血色。
“对不起,我应该早一点……”
桑昭将果子抓在手里,她听到自己颤着语调,泣不成声,“不!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话音一落,少年盖在桑昭手心上的手掌向下滑落,桑昭急忙接住,仿佛这样就可以阻止生命的消逝。
“不是你的错……谢谢你。”
少年轻阖上双眼,唇边带着一点笑,原本洒在桑昭颈间的微弱呼吸彻底消散。
“幽月——”
桑昭死死搂着他,面前的场景被泪水氤氲得模糊,一片腥红,胸中积压的戾气渐渐翻涌,被封印的酸涩恨意铺天盖地。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那日在陨魔崖底,举目四望,四野茫茫,跋涉过无垠的荒野,所思所想,也不如今日这般,浓墨重彩的绝望。
忽然。
泪水滴落到烧糊的果子上,手心一热,顾不得手上的血污,桑昭慌乱地擦干眼泪。
焦糊的果子上沾着血,慢慢泛出浅绿色的荧光,桑昭细细感受,半哭半笑,似幻似真,但下一刻,事实给出审判结果。
果子里面已生机全无。
这光芒之下不过是叶痕最后留给她的一点残魂和残像。
可笑,她居然还期盼着神迹降临。
绿光慢慢散去,叶痕一身蓝衣,面容清俊温柔,发带挽起墨色青丝,一双眸子里像盛着一江春水,落到她身边,蹲下身与她平视,笑容一如既往的平和,一看就是活了一千年的老东西。
桑昭僵在原地,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叶……痕……”
叶痕笑了笑,抬手想替桑昭擦去眼泪,却在指尖穿透少女肌肤的那一刻无奈地摇摇头,“江州城一别,没想到再见会是此番场景,幽月很好,是我牵连你们了。”
“不,不是……”
桑昭慌忙摇头,抱在怀里的尸身向下滑落一些,她立马用力死死抱住,却又怕太用力,抓坏了被烧焦的皮肉,这间小小的牢房,压抑沉闷。
“叶痕,我好恨……为什么要这样,我好恨!”
叶痕却轻轻摇头,“我不恨。”
“可是我恨!”桑昭的声音猛然拔高,神情执拗。
叶痕一怔,抬手想摸上幽月的脸,声音渐小却依旧温柔,只是残像虚化,渐渐就要消散在身后的背景中。
“那我也恨好了,这次我不跟你争辩,你想怎样都依你,只要你能开心一点。”
“不,叶痕,你别走……”
桑昭泣不成声,伸出手想碰一碰他,手掌却只是徒劳地穿透过幻影。
当年,李嬷嬷的病来得气势汹汹,猝不及防,整个人忽然就病倒了,病到神志不清。
她那时年幼,不知晓事情有多严重,着急忙慌之下只找了个与李嬷嬷平时来往较多的凡人郎中来看病开药,几副药没喝完李嬷嬷就走了。
后来每每回想,午夜梦回,桑昭都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去求修士,一条人命,仅仅只是几道法诀,几粒丹药便可挽回……
但人生总没有重来的机会。
在病发的间隙,李嬷嬷也有清醒的时候,中年女人临死前还替她谋划,将半生积攒的财物都留给了她,又说她这一张嘴总是容易冲撞人,不适合留在阮府,想将她送出去。
但最终还没来得及找好收留她的人家便一命归西。
她并未与阮府签订卖身契,李嬷嬷死后由家仆下葬,她不敢看,更不敢想,只浑浑噩噩地离开阮府,走在街上。
那几日阴雨连绵,她浑不在意,想起李嬷嬷临终前的话,她执拗地想学医,逢医馆便闯进去,求着里面的郎中教她医术。
她与叶痕的初见便是在空荡无人,漫天大雨的长街。
应是天河将倾覆,人间楼宇碧波中。
雨幕自九天之上落下,在地面溅起高高的水花,她被医馆中的掌柜推搡出门,连放在房檐下的雨伞都没来得及拿上便朝石阶下倒去。
刚好就撞上了撑伞而过的叶痕,雨伞被掀翻,两人狼狈地倒在满是雨水的地上,雨点的声音嘈杂到她听不清叶痕大声嚷了句什么。
估计也不是什么体面话。
一别之后,再见,便是她找到百草阁。
叶痕后来总说她命里克他,初见就把他弄得那么狼狈,她反唇相讥,说他千年树妖还能被人撞倒,简直奇耻大辱,叶痕也不甘示弱,强行挽尊,说自己化形没多久,暂时没办法控制好妖力。
日子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过来。
叶痕见到桑昭的动作,微微向前靠,将桑昭和幽月都虚拢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