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见他只看而不过来, 则是有几分恼怒地冷笑起来:“几日前拜托我的事,如今便忘了?”
荆澈很快否认:“不是。没忘。”
他没忘, 他只是没想到楼落漪为这事专门来找他, 或许是她有别的急事。
他随即看了墨行舟一眼。
墨行舟则洞悉了他的一切想法一样,回以他温和的一笑, “去吧,回来再学。”
荆澈被晃了下眼睛,又慌忙撇开了目光,轻声“嗯”了一声,跟上前面的楼落漪离开了。
走过淙淙流水和蔽天密林,直到四周视野开阔,再无人声,楼落漪的才停在了一处悬崖上。
她不屑于和人绕弯子,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甫一站定,便转过身,一脸严肃地看向对方。
“你到底怎么想的?”
荆澈心道果然如此,平静道:“没怎么想。”
楼落漪冷笑:“别装傻,你们抱在一起做什么?他对你做过的事,你难道全然忘了吗?”
荆澈哑然,不知道该如何跟楼落漪解释墨行舟已经不再是墨行舟的事情。
回忆以往的种种迹象,墨行舟对于夺舍魔尊这件事情很显然是不想公之于众 ,既然他不想说,自己也没有自作主张替他揭开这个秘密的道理。
他不说话,楼落漪只当他被自己戳中了痛点故而无言以对,目光得愈发冰冷,盯了他的脸半晌,突然平静地问:“我问你,在魔宫地牢里那么久,有没有一天后悔过?”
荆澈神色微动。
楼落漪轻嗤一声,转过身,迎着扑面而来的山风,语气傲然又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总是这样拎不清,我不知道映山剑宗许了你什么好处,也不知道你对魔头有什么特别的用处 ,但如果当初你没有放走那个仙门弟子,又怎么会被他给注意上?你以为他如今为何突然转了性子,不过是无聊了玩玩而已,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难道不怕重蹈覆辙?映山剑宗让你来做什么,你不做最好,做也别用这种愚蠢的方式。”
她难得说这么一大段话,荆澈静静地听完她的教诲,才说:“二师姐以无情入道,还是少些牵挂得好。”
楼落漪瞬间恼火,“荆澈,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么多,我念在以往的交情才提醒你,你好自为之。”
“我并非不愿听的意思,只是怎么想和怎么做是两码事,师姐,你也被他当成过提炼灵力的工具,为何又还要留在魔族不走?”
楼落漪眸色又阴冷下来,“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这便是了,师姐既然能拿这些道理来劝我,为何偏偏劝不了自己?我尚且有剧毒缠身,师姐你孑然一身,若是想走,九洲之大,以师姐之才,任何地方都能振翅高飞,之所以不走,不过是因为有不得不做之事罢了,我也是一样。”
“不一样,”楼落漪笃定道:“仇恨不肯消失,那我只好让仇人消失,可我杀了仇人尚有一线生机,而你呢?历任魔尊享整个魔族供养,除非你先斩尽世间所有的魔,否则要杀他简直痴人说梦。”
“可我并不是要杀他。”
楼落漪怔然。
舒朗的山林的风吹在他的眉宇间,将他冰冷的眉眼荡开了几分暖色,楼落漪清楚地感受到了他与往日的不同。
“我曾经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如今已经不想了,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楼落漪不敢置信,“……你,就这样放下了?”
轻轻松松,甚至毫无征兆,楼落漪甚至怀疑这还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荆澈。
荆澈低声说完这话,突然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现在这样”是什么,他不敢深想,却又忍不住地往更深处想。
他曾经做梦都想要摆脱“月上蛾眉”的束缚,做梦都想要为自己挣得在这世间的一席之地的,可是现在却觉得,毒就毒吧,也没什么,半魔就半魔吧,至少在某个人眼里,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吧?
他从前先入为主地认为墨行舟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执着于揭开他的面具,可是谁能没有秘密呢?他也有,墨行舟知道,但从来没有探究过。
维持现状,走一步看一步,也许就是再好不过的结果。
说服了自己,荆澈又把目光转向了楼落漪。
“如果落潇师姐还在,大概也不愿看见你如今的模样。”他神色很认真:“可我不想劝你放下仇恨。”
他太明白一句轻飘飘的“放下”有多么刺耳,楼落漪也是一样,所以楼落漪从来也不劝他放下,而是别不自量力。
姑且算作是因为曾经的“墨行舟”死了,自己才能有现在的心态,楼落漪的姐姐楼落潇当年的死,已经成为她心中不可跨越的障碍。
荆澈明白,她这些年的的修炼一直停滞不前,不是因为怠慢了,而是因为心中的恨太多。
他的恨能支撑着他活下来,可是楼落漪与他不一样,即便入了魔,她的道依旧要求她断绝一切爱恨。恨不消,她的修炼便难以再多长进一步。
“不论他想在千仙盟会上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楼落漪心头微震,但还是摇头,“用不着你插手,我的仇我自己报。况且他也已经答应过我,不会干涉我的行动,反倒是你,你与他相处这么久,竟然半点不知他的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