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宝棋听不到身后的喊声,脚下生风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地,一直到再没有力气了才停下。‘
  他靠在深红的宫墙边大口喘气,眼前阵阵发黑,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陛下……”福顺跌跌撞撞跟上,累得话都说不利索:“您、您怎么、跑、跑这么快?”
  祝宝棋咽了好几口口水才能勉强缓过气,听到福顺问他,他这才冷静下来。
  也对,做亏心事的人又不是他,他跑个什么?
  想到这里,祝宝棋情绪又缓了不少。只是才刚放松,另一种担忧又浮上心头。
  刚才一时冲动在宁子蹇面前承认了他重生的事实,以后就没法再装了。现在的宁子蹇明显脑子不太正常,上辈子下令杀他的时候明明那么绝情,现在又做出一副对他深情不悔的样子,除了脑子抽风,他想不出任何原因。
  可别突然整出什么“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死了才明白挚爱”的狗血情节,他恶心。
  不想回上清宫,祝宝棋干脆在御花园坐下。他原本的计划是等到事成顺利偷渡出宫过平静的生活,可是眼下显然走不成了,看宁子蹇那个样子,约莫不太可能主动放他离开。
  手里没有王牌,祝宝棋十分焦虑,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在御花园一待就是一下午,直到天黑尚春派人来催了几次,他才慢吞吞的回去。
  好在他并不是个会把心事藏太久的人,吃了晚膳后他的心情又好了不少。
  “朕要沐浴。尚春,你让人抬水来!”
  下午在御花园被冷风吹太久,泡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刚刚好,还可以调节情绪,一举多得。
  尚春看了看外头,犹豫着道:“今日?外头可冷着呢,若是陛下着凉可怎么好?”
  “没事。”祝宝棋摇头,“朕乏了,泡澡热乎些。”
  既然他坚持,尚春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吩咐烧了热水抬上来。怕他受凉,还把屋子里的地龙打开,炉子也烧得旺旺的,这样一点都不冷了。
  脱掉衣裤小心坐到桶里,祝宝棋浑身被热水包围,舒服的轻叹一声。在花园被风吹得僵硬的四肢血液仿佛重新流动,手脚慢慢恢复了活力,神经跟着也放松,心情没那么糟糕了。
  屋里的温度节节升高,热水氤氲出的蒸汽使得人懒洋洋昏昏欲睡,祝宝棋倚在桶壁上不知不觉真的睡着了。
  和过去很多次一样,他又开始做梦。
  其实也没什么不同,梦境中无非也就是些陈年旧事,有关于上一世的恩怨纠缠。
  那时的他很愚蠢,不懂权利对许多人来说是一瓶致命毒药。他过分高估了自己在宁子蹇心中的地位,也过分信任他们之间那所谓的爱情可以抵御任何诱|惑,所以最后才吃了那样大的亏。
  直到宁子蹇发动兵变的那天,祝宝棋坐在龙椅上恍然才明白过来,原来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在做梦,他之于宁子蹇根本不重要。
  被关入冷宫囚禁,从一国之君到阶下囚,只不过是短短的一|夜,祝宝棋却宛若走过了一生。他在冷宫中反复自省这些年的过错,对于“背叛”了他的宁子蹇,他从最初的错愕震惊,到现在的平静接受,只用了十几个小时。
  要说不恨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恨一个人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很耗心神的事,不符合他的性格,他才从巨大的变故中冷静下来,来不及、也没有精力去处理自己的情绪,所以反而精神麻木,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态度去面对这一切。
  他一个人在寂静幽森的冷宫中枯坐到天明,脑子里想得最多的居然是宫后面的那一小块菜地,也许整个皇宫只有那个地方只属于他。
  天色渐明,外面传来一阵疾迅的脚步声,有人来了。
  冷宫的木门早已破损不堪,随着一声低哑的“吱呀”,陈旧破败的木门被人从外打开,接着一道熟悉的红色身影出现在祝宝棋面前。
  来人背对着清晨初升的朝阳,带着满身志得意满,为这死气沉沉的冷宫带来了几分元气。
  祝宝棋不用抬头都知道来得是谁。
  “真狼狈啊……”
  应棠双手环胸,一双凤眼轻蔑的上下打量着坐在木板床上的少年,明艳如三月春花的脸上洋溢着的笑容绝不善良,他大声的嘲笑着祝宝棋如今的惨状,心头千万种快意。
  祝宝棋并不意外他的到来,因此也没有露出任何难堪尴尬的神情,和以往一样,用平静的口吻和他打招呼:
  “早上好。”
  他的淡定让应棠眼角一跳,脸上的表情抑制不住的狰狞,咬着牙恶狠狠的重复道:
  “别装模作样了!你现在应该怕得要死吧?”
  祝宝棋想了想,很认真的点头大方承认:“是有点害怕。”
  “所以,你是来杀我的吗?”
  他的坦诚让应棠更加惊讶,于是他身为来找茬的胜利者反而先沉不住气,愤怒的上前一把扯住祝宝棋的衣领,将他大力掼在地上,又抬脚蛮横的踩住他的手,眼底满是戾气。
  “我最讨厌你这无欲无求无辜纯真的嘴脸了!”他满心恶意,故意说话持续刺激他:“知道你的子蹇现在在做什么吗?”
  祝宝棋抿唇不答话。
  “不敢问?”应棠又是一笑,“他马上就要成亲了,皇后是他的小师妹师雨灵,你应该不陌生吧?”